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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某一个时间,我醒来了,习惯性地走到阳台。
然后习惯性地向西望去,发现那边天上挂着半条彩虹。
大街的地面是干干的,如同老人的皮肤。
这里似乎不曾下过雨。
大街的空气也是干干的,如同老人的呼吸。
这里似乎不曾有过雾。
彩虹似乎来得莫名其妙,不过这与我无关,反正那确实是有条彩虹。
西望是我的习惯,每天早上我都会这么做,不管有没有彩虹。
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我已经忘了。
我只知道我第一次西望时,一个男孩走了,去了西边某一个地方。
好像是西区的宿舍,但也可能是云南,或者巴格达,又或者只是旁边那条马路。
我确实是忘记了。
留意到彩虹的不只我一个人。
大街上,对面和旁边的阳台上,再远点的人行天桥上,都有驻足的人。
他们大多数是两个人的,男人和女人。
当然,或许还有男人和男人,或者女人和女人。
这不重要,反正他们都依偎着,或者拥抱着。
他们都陶醉了,有的因为彩虹,有的因为旁边的男人或女人。
或许在这些人当中还穿插着一个小偷,他一定也因别的原因而陶醉着。
这也不重要,总之,这是一片陶醉的光景。
我记得,我也曾经这么陶醉过,在某一年,他离开前的那一年。
当然,我那时并不知道他会离开。
后来,他告诉我,去西边,某一个城市,旅游。
我告诉他,那我会每天望向西边,看着你头顶那一片天空,直到你回来。
然后我就开始了西望。
在这个阳台上,公车上,或者医院的病床上,或者马路中间的安全岛上。
陶醉,期待,西望。
这时候,可能我还会发短信。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期末。”
……
“什么时候回来哦?”
“期末啊!”
……
“啥时候回来?”
“期末,你记不记得我说话的?!”
……
事实上,从我早晨的第一个思绪直到那天的最后一个梦。
“期末”一直不停重复着,不曾忘记。
只是我奢望着,或许我再问一次,这个时间就能改变一点,提前一点。
然后我就能拥有世界上最渺小的一点儿伟大的幸福。
当然,我这个渺小的幸福最后还是没有得到。
期末前他并没有回来。
期末也没有。
期末后依然没有。
而这时候他的手机号码换了,我的短信再也找不到主人。
我只能继续西望,尽管根本找不到能聚焦的一点。
很多很多的日子过后,我终于还是把他忘记了。
忘记他是因为我的钱包掉了,钱包里面有我唯一的他的相片。
我曾经在报纸上悬赏5000元找回这个“XX牌XX款的在XX路遗失的钱包”。
然后第二天我接到近100个电话,多热心的100个人啊。
再然后我就放弃了,忘记了。
西边的彩虹仍然挂着,情侣和小偷也仍然做着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彩虹只有半条,像事故后的人行天桥。
要是某条人行天桥,或者就是我眼前的这条突然倒塌了。
塌得像眼前彩虹一样绚丽,厚实稳重的石头下面有清澈或浑浊的鲜红。
偶尔有几只手在恰到好处的位置颠振着举起,然后又充满美感地倒下。
我相信要是这一幕出现了,附近仍然会有情侣,有小偷,有无聊如我的人在。
这些人仍然会微笑,会陶醉。
这一切与我无关,我要做的仅仅是西望。
不管有没有彩虹,有没有倒塌的天桥。
我只知道,西边,有一个男人。
或者死了,或者还生存着。
或者还记得我,或者从未回忆起我。
他曾去某个城市旅游,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
这个女人,他叫她,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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