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墙裂推荐看欧亨利的这篇小说《汽车等待的时候》
汽车等待的时候
黄昏刚刚降临,一位穿灰色衣服的姑娘来到公园的安静角落。她坐在长椅上看书,还有半小时的余辉,书上的文字清晰可见。
她的衣服是灰色的,朴素得足以掩盖式样和剪裁的完美。一张大网眼的面纱罩住了她的头巾帽和散发着安详恬静的美丽脸庞。
在她翻书页的时候,书本不小心从她手里脱落,碰到长椅,落到不远处的地面。
一个经过此处的青年将书拾起,交还到她的手中。
姑娘从容不迫地将打他打量了一下,看见他整洁而平凡的衣服和没有什么特殊表情的容貌。
“我可以坐到这里吗?”青年显得彬彬有礼。
“你高兴的话不妨坐下。”她不慌不忙地说,声调低沉。
青年的目光凝视她:“很久没有看到像你这样的姑娘。昨天我就注意到了你,我被你那双美丽的眼睛迷住了,小姐。”
“不论你是谁,”姑娘冷冰冰地说,“你必须记住我是个上等女人,我可以原谅你刚才说的话,因为这类误会并不稀罕。”
“我衷心请你原谅。”青年透露出悔罪与卑屈的神色。“是我不对,公园里有些姑娘,你明白——”
“别谈这种事了。你看这条小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吧,他们走向何方?他们为什么步履匆匆?他们幸福吗?”
“这是生活的美妙戏剧。有的去吃晚饭,有的到别的地方去。真猜不透他们的身世是怎么样的。”青年注视着公园里擦身而过的人们。
“我不去猜,”姑娘说,“我没有那样的好奇。我坐在这里,是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接受人类伟大的、共同的、搏动的心脏。我在生活中的地位使我永远感不到这种搏动。你猜得出我为什么和你聊天吗?你的名字是……”
“帕肯斯塔格。”青年回答道,“能告诉我,小姐的芳名吗?”
“我不能告诉你。”姑娘举起一只纤细的手指,微微一笑。“一说出来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不让自己的姓名在报刊上出现简直不可能。连照片也是这样。这张面纱和我女仆的帽子掩盖了我的真面目。你应该注意到,我的司机总是在他以为我不留神的时候朝我看。老实说,有五、六个显赫的名门望族,我由于出生的关系就属于其中之一。我之所以要和你说话,斯塔肯帕特先生。”
“帕肯斯塔格。”青年谦虚地更正道。
“帕肯斯塔格先生,是因为我想和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谈话,即使一次也好,和一个没有被可鄙的财富和虚伪的社会地位所玷污的人谈话。哦!你不会知道我是多么厌倦金钱、金钱、金钱!我还厌倦那些在我周围装模作样的男人,他们活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傀儡。欢乐、珠宝、旅行、交际、各式各样的奢华都叫我腻味透顶。”
“我始终有一个想法,“青年吞吞吐吐地试探说,“金钱是一样很好的东西。”
“金钱只要够你过充裕的生活就行了。可是当你有了几百万的时候”她做了个表示无奈的手势,结束了这句话。“叫人生厌的是那种单调,”她继续说道,“乘车兜风、午宴、看戏、舞会、晚宴以及这一切像镀金似地蒙在外面的过剩的财富。有时候,我的香槟酒里冰块的叮当声几乎要使我发疯。”
帕肯斯塔格先生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我有这么一种脾气,就是喜欢看书报上写的,或者听人家讲的关于富有的时髦人物的生活方式。我想我有点儿虚荣。不过我喜欢了解得彻底一些。我一向有一个概念,认为香槟酒是连瓶冰镇,而不是把冰搁在酒杯里的。”
姑娘发出一连串银铃般、觉得好玩的笑声。
“你应当知道,”她带着原谅的口吻说,“我们这种吃饱饭没事干的人就靠标新立异来找消遣。目前流行的花样是把冰块搁在香槟酒里。这个办法是一位鞑靼王子在沃尔多夫大饭店吃饭时发明的。不用多久它就会让位给别的怪念头。正如本星期麦迪逊大街的一次宴会上,每位客人的盘子旁边放了一只绿羊皮手套,以便吃橄榄的时候戴用。”
“我明白了。”青年谦虚地承认说。“小圈子里的这些特别花样,普通人是不熟悉的。”
“有时候,”姑娘略微欠身,接受了他的认错,“我这样想,假如我有一天爱上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地位很低的。一个劳动的人,而不是不干活的懒汉。不过,毫无疑问,对于阶级和财富的考虑可能压倒我原来的意图目前就有两个人在追求我。一个是某个日耳曼公国的大公爵。我猜想他现在有,或者有过一个妻子,被他的放纵和残忍逼得发了疯。另一个是英国侯爵,他是那样地冷酷和唯利是图,以至相比之下,我倒宁愿选择那个魔鬼似的公爵了。我怎么会把这些都告诉你呢,派肯斯塔格先生?”
“帕肯斯塔格”青年倒抽了一口气说。“说真的,你想像不出你这般推心置腹使我感到有多么荣幸。”
姑娘无动于衷地看看他,那种漠然的神色正适合他们之间地位悬殊的状况。
“你是干哪一行的,帕肯斯塔格先生?”她问道。
“很低微。但是我希望在社会上混出一个模样来。你刚才说你可能爱上一个地位卑贱的人,这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我刚才说的是‘有可能’。还有大公爵和侯爵在呢,你明白。是啊,假如一个男人合我的心意,职业低贱也不是太大的障碍。”
“我是,”青年宣布说,“在饭馆里干活的。”
姑娘稍稍一震。“不是侍者吧?”
“我不是侍者。我是出纳员,就在他们面前正对着公园的街上有一块耀眼的‘饭店’灯光招牌,你看到那家饭馆了吗,我就在里面当出纳员。”
姑娘看看左腕上一只镶在式样华丽的手镯上的小表,急忙站了起来。她把书塞进一个吊在腰际的闪闪发亮的手提袋里,可是书比手提袋大多了。
“你怎么不上班呢?”她问道。
“我值夜班,”青年说,“再过一小时我才上班。我可不可以和你再见面?”
“很难说。也许枣不过我可能不再发这种奇想了。现在我得赶快走了。还有一个宴会,之后上剧院,再之后,哦!总是老一套。你来的时候也许注意到公园前头的拐角上有一辆汽车吧,一辆白色车身的。”
“红轮子的那辆吗?”青年皱着眉头沉思地说。
“是的。我总是乘着那辆车了。皮埃尔在那里等我。他以为我在广场对面的百货公司里买东西。想想看,这种生活该有多么狭窄,甚至对自己的司机都要隐瞒。再见。”
“现在天黑了,”青年说,“公园里都是一些粗鲁的人。我可不可以陪你?”
“假如你尊重我的愿望,”姑娘坚决地说,“我希望你等我离开之后,在椅子上坐十分钟再走。我并不是说你有什么企图,不过你也许知道汽车上一般都有主人姓氏的字母装饰。再见吧。”
她在薄暮中迅疾而端庄地走开了。青年看着她那优美的身形走到公园边上的人行道上,然后在人行道上朝汽车停着的拐角走去。他借着公园里树林的掩护,沿着同她平等的路线,一直牢牢地盯着她。
她走到拐角处,扭过头朝汽车瞥了一眼,然后经过汽车旁边,继续向对街走去。青年躲在一辆停着的马车背后,密切注意她的行动。她走上公园对面马路的人行道,走进那家有耀眼的灯光招牌的饭馆。那家饭馆全是由白漆和玻璃装修的,一览无遗,人们可以没遮没拦地在那里吃价钱便宜的饭菜。姑娘走进饭馆后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再出来时,帽子和面纱已经取下来了。
出纳员的柜台在前面。一个红头发的姑娘从凳子上下来,穿灰色衣服的姑娘坐到她的位子上。
青年两手往口袋里一插,在人行道上慢慢地往回走。在拐角上,他脚下碰到一本小小的、纸面的书,把它踢到了草皮边上。那张花花绿绿的封面使他认出这就是那姑娘刚才看的书。他漫不经心地捡起来,看到书名是《新天方夜谭》,作者是斯蒂文森。他仍旧把它扔在草地上,迟疑地逗留了片刻。然后,他跨进公园拐角处那辆等候的汽车,身体在座垫上一靠,简洁平静地对司机说道:
“俱乐部,昂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