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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对这里而言，是一种绝妙的讽刺，世界上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不知道时尚为何物，不懂潮流是什么东西，他们手指甲的黑泥经年累月洗不去。那一日一夜对我认知的现实带来极大的震撼。我是很想再写些胭脂粉气来填充这里的，可是有些话，有些事情，就仿佛有刺哽在喉咙里，不吐不快，我忍不住想说出来，写出来。
协同朋友一起。是在下午抵达的目的地，辗转近五个小时的车。一个小时的拖拉机，不知道这里是否有人还记得这种古老的代步工具，成长于大城市的孩子或许一辈子都搞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东西。翻越半山，再走上近半个小时的泥泞小路。风尘仆仆，睬得一脚 泥，身上的骨架接近散架的边缘，精神却出奇的好。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极度闭塞的农村部落。站在村口极目望去，齐刷刷一片破砖烂瓦。与现代文明相隔有上光年的距离。将到未到之时，天公不作美。再次下起倾盘大雨。与朋友一边诅咒。一边问路，总算找到晚上的落脚点，这是她远方的亲戚家。欲哭无泪拧着头发上的滴水。天知道我那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才会来这个破地方玩。
即使以前曾在电视报纸网络上看到很多催人泪下的画面，但远远比不上贫穷的一面那么真实的呈现在眼前带来的震撼更大。黑呼呼的墙壁,裂开的缝隙清晰可见，泛黄的旧挂历歪歪斜斜的挂在墙上，有几页摇摇欲坠。风从裂缝里吹来，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没有任何的电器，椅子桌子东缺一个脚西缺一个角。空气弥漫着一股潮湿且莫名的味道。湿漉漉的站在屋子中央，很长时间说不出话。脚下凝成一滩水，心里和发梢一样湿湿的。
主人家对我们很热情，这种淳朴的热情让我招架不住。忙不迭的拿出花生，玉米此类的农作物招呼我们吃，该感恩的。不是吗？有钱人家请吃一顿海鲜鱼翅，对他们而言不够九牛一毛，然而，这几把花生玉米却很有可能是这间屋子里，他们认为最好的东西，打这种比喻或许不恰当，但人心必须得这样衡量。
倚在门边，百无聊赖，眼光流转处看到，最小的孩子，想独坐角落抽旱烟的爷爷讨要一毛钱，去村口的小店买糖，哭得鼻涕眼泪挂满脸，老头才重重叹了口气，嘴巴里不清不楚的咕哝几句，放下旱烟，一层一层掀开衣角。我远远看着，异常清晰的看到，那是一叠零钱，肮脏且陈旧。却叠得整整齐齐，心里十分压抑。走过去，塞了张十块的进小孩子手里，那双浑浊的双眼木然的看着我，对视一秒，不忍又尴尬。一转身我进了厨房。
进到厨房，暗暗吸口气，忍不住又沮丧起来。被烟熏得黑呼呼的墙壁，用的是木柴和茅草。一家人围在里面做饭，浓烟滚滚。我是想过去帮忙的，塞了几根木柴进灶膛，一阵浓烟飘来，飞奔出去，用力咳嗽，呛到肺部，眼眶都被打湿。
主人家见状，死活不让我再进去，端坐在椅子上，再次打量，眼睛所到之处，满目苍凉。在村口见到一群年龄和我一般大的姑娘。皮肤黑中泛红，那源于长年地里劳作，饱受太阳照射的结果。双手粗糙，身上是款式过时，很破很旧的衣服。这是否就叫做同人不同命？
止不住难过，横看竖看，我都不算铁石心肠的人。任你是谁，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却毫无波澜，我敢断言，你必定早已丧失人性。
大雨停时，晚饭还没能做好，男主人提出带我们去后山看竹林，之前我是很感兴趣的，可是走到门口，我开始犹豫了。门外积水成河，旁边养着的鸡和猪的粪便，和雨水混合在一块。流经门口，散发出一种恶臭。我一想到，只要踏出一步，那些肮脏的东西立马打湿我的鞋。站在门口发呆半天不吭声。朋友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识趣，找来一双拖鞋让我换上，这更加要了我的命。想到那些鸡粪啊猪粪啊水沟的臭水淹没我清洁的双脚，胃里止不住一阵翻腾。如何拒绝？之前还表现得兴致勃勃的样子。总不能说我嫌这里很肮脏吧，骑虎难下，采取拖延战术。言辞闪烁：不如我们等吃完饭再出去吧，看这天色，又暗了下来，等会估计还会下大雨呢。
由此带出我十分卑劣的一面，一边对着落后的一切心酸落泪，一边想念城市的灯红酒绿，一边伤感同龄人的遭遇，一边庆幸家中宽敞明亮的环境。这一日一夜，我就象个矛盾的综合体。在别人的贫穷里找到一个虚荣的平衡点，但是天性中善良悯人的情怀又在作怪，使我对这里异常贫困的人与物都怀有莫大的同情心。
那一顿晚饭，吃得我坐立难安。不是饭菜不好，而是我知道，这对他们而言已经够好。小孩子抖索着手夹肉，做母亲的一筷子打下去，低声呵斥，这是做给两位客人的。我知道在这个家庭里，如果不是逢年过节是难得吃上荤菜的。我知道的，我看那个孩子的眼睛就知道了。或许在我一踏进这个村子，走进这个屋子，我就明白的。悄悄别过头，一口饭哽在半空中，无论如何我再也咽不下去。
晚上留宿于那里。我几乎怀疑女主人是不是把她压箱底的嫁妆给翻出来了。那些被子一看就知道是几十年前的东西，可是保护得崭新如初。这上面盛载着一个女人最华丽的新娘梦，那些绣花，红红绿绿，花朵的花蕊里，藏有时光的灰尘，它们在繁复的图案缝隙里，张望着，守侯着，而在那夜，它们懒懒散散的覆在我身上。
早上很早的时候，我们就离开了那里，临走前，我和朋友悄悄在被子里藏了两百块钱，当作是打扰他们一家的歉意。我相信，以女主人对被子的珍惜程度，她一定会细细叠好，钱放在那里最恰当不过。等她发现，我们已经离开，这样，她就无从拒绝。
回到家里，恍如隔世。睁眼与闭眼不过一秒，我却在苍凉与繁华间穿梭了一个来回。疲累不已，闭着眼睛泡了个澡。累极居然就在水里沉沉睡去。醒来头疼欲裂。走路都不稳，踩棉花似的去翻家里药柜。又发高烧了。脱光衣服检查，毫不惊讶的看到身上的红点红疙瘩。我的身体一向比我的语言更诚实。不管我说得多么的堂皇。它们总是会出卖我。
写这篇一直在不停的咳嗽，现代庸医越来越多，连打几日点滴，温度还是降不下来 。不管怎么样，没有死就好，我想那天只是个梦，我宁愿看到这里奢侈成风，那代表大家都过得风光过得好，而不愿意再回想那个地方。那里的人们过得蝼蚁都不如的生活，那里太过现实，我宁愿生活在梦里，最起码。梦里没有那些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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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3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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