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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纪行
(三)
国殇
南京水西门附近,是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这里,静静地埋葬着在那一场劫厄中牺牲的三十多万中国军民的灵魂。常负流云的馆顶在高蓝中默示着一种庄严,沉淀出一段抗争史、一段屈辱史,一段中国史,凝结成刻骨铭心的伤痛。
我曾有幸,在2005年的初春登上紫金山,瞻仰了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公墓,那一刻,心灵震动,眼角潮湿,恍惚间只觉得那些参与淞沪抗战和南京保卫战的身影又全部复活,未曾远去。
六十八年前,中国军队在钟山、牛首山、雨花台、光华门、通济门、中华门等处与日军展开了惨烈的山地战和殊死的白刃战,日军夜以继日的轰炸,使这座古城烧成了熊熊火海,血流成河。
一个星期后,随着当涂、芜湖相继失守,城内的军民陷入了孤军奋战之中,而这座经历千年沧桑的六朝古都,也终于在枪林弹雨中出现倒塌。
1937年12月13日,南京陷落。日军在松井石根的指挥下,在南京城进行了长达六周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今天,当我走进这形似墓地的纪念馆大门,抬头间却早已满目眼泪,这眼泪的成分很复杂,是失落、是憎恨,又不完全是。六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掠了过去,一切仿佛海潮退跌了似的,眼下是斜阳带雁,夕霞如焚,碑残石裂,繁华消歇,只剩下默仰晴空的紫金山峰峦了。
随手翻开一页,移步读去。
12月15日,日军在汉中门外用机枪扫射中国兵民11000余人,焚尸灭迹。
16日傍晚,日军在中山码头用机枪射死中国军命5000多人,并把尸体抛入江中,江水全部染成赤色。
17日,中国军民和南京电厂工人3000多人,在煤岸港和上元门江边,被日军用机枪射死,部分被活活烧死。
18日,日军将幕府山下的难民和被俘军人57000余人,以铅丝捆绑,驱赶到下关,先用机枪扫射,再用刺刀乱戳,最后浇以煤油纵火焚烧,残余骸骨投入长江。
……
金陵,这座中国市廛曾经最繁华的城市,至此付之一炬。城内的尸体堆积成山,高达一米,日本军队的坦克和车辆,进进出出都从尸体上辗过。三分之二的街道被烧成了焦土,其凄惨的情况,令人目不忍睹。
历史,在这里发出来沉痛的哽咽,郁愤的喑哑。
倒下的中国军民,远远超出350000人。
我呆呆地伫立着,死死的看着——这些历史罪人的名字:东条英机、松井石根、朝香宫鸠彦、武藤章……
我好恨!
恨我没早生一个世纪,使我能与你们对视着站立在南京城外,然后我一剑刺穿你我的胸膛!
——这样一个民族,在倾泻他们的残暴时,竟可以达到令人发指禽兽不如的地步:强奸妇女后,还要用刺刀破开腹部,将心肺挖出;另外还“以煤油强迫灌入腹内,再以易燃烧之纸投入口中,使其火力直达于腹部,立时将其烧烂毙命”……这无数滔天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一再停下笔来调整呼吸,以冷凝出理性的分析。
这里边包含着一些令人伤心的逻辑。文明所形成的奇迹和繁荣,是它的强大,却又正是它的脆弱之处,恰恰是文明的高雅,引起了野蛮势力的眼红和自卑,从而,中华文明竟成了野蛮势力攻陷的视点。
说其伤心,乃是日本民族,本来是撷取了部分中华文化作为它的文明基石,并长期以来依赖着中华文明的濡养的一个岛国。不幸的是,这种濡养却没有淡去其野蛮的劣根性,到头来反而对曾经的母体文明进行毁灭性的摧残。
更为可笑的是,这样一个以武士道为生命荣誉的民族,却恰恰与武士道精神背道而驰。武、关爱、恩慈被同时践踏得支离破碎。不是成为推动人类福利进步的正面力量,却反是想通过战争将人类带回封闭社会和极权主义的黑夜之中。
在战败后,东条英机丝毫没有勇气来面对世人的审判,相反,他企图以自杀来逃避良心和人性深处的责问。更滑稽的是,他的自杀并没有成功。最终被国际法庭判处绞刑。
从这样一个军人身上,我们不得不对日本文化重新进行审视。是否在它的二元的媚艳与凶残背后,还蕴藏着一种更深层的自我否定、自我解构的文化机制?从而,正是这种文化机制,使日本民族表现出懦弱与勇武、妩媚与野蛮、菊与刀、无常与反复的多元秉性?
早有学者说过,任何一种军事远征,都是一种文化自杀。
今天,二战胜利是60周年了,六十年的时间沧海桑田人世变迁,但华夏子孙绝对不会忘记近代那一段沉痛的历史。
忘记,就是背叛;强大,在于发展;文明,时需思省。
同样犯过错误的德国人以诚恳地忏悔,取得了世人的原谅;而日本军国主义的阴魂却依然萦绕不散,乃至还可以篡改历史。这一切,都使得我们在警醒的同时加强了文明间的对比。
一个没有历史责任感的民族,究竟是将继续凭借一种经济的强大悄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静待文化的自我解构?还是以深刻的思省,获得文化坐标的重建,从而融入世界和平与发展的主流?
倏倏自有天籁回音。
在历史抉择的十字路口,思绪退落,夜向深处走,荡起清幽如水的月光照过我的脸庞,今夕的月光也必挟着历史的兴亡宿命,渡过海峡叩问彼岸的民族。
而我询问的目光背后,是南京三十多万倒下的灵魂和华夏大地的万里长天!
2005年5月17日 初稿
[参考文献]:
《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南京大屠杀》 中华书局 1995年7月第一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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