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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无岁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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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3 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怀着不甚舒畅的心情,回到故乡---其实也是一座离广州一百多公里,离县城三四十公里的小镇。
  南国的冬季并不寒冷,可大路两旁的桦树已经被砍去枝叶,留下突兀的枝干。不远处收割完毕的稻田,毫无人的踪迹,与青灰无际的天底一起,便愈显萧索了。
  还需走一段并不崎岖的山路才可以到家,这段山路是村里人到集市的必经之路,每到街日就可以看到人们携着自家产的货物,成群结队,一路嬉笑。然而这毕竟是许久前的记忆罢了,至于现在的状况去不得而知。而今天竟没有碰见一个路过的村里人,这倒是我不曾料到的。
  这次回乡,一是为了病重的阿姥(我们这里称奶奶为阿姥,爷爷为阿公);二是为了散散心,而前些日子又想家想得厉害。算起来,已有一年半没回过去了。想到这我不禁沉重起来,天边的青灰色似乎更厚重了,似乎要下雨。
  茫茫的天际伸延出一条山路来,似乎要把我通向遥远,硬黄的山路干裂而又结实,仿佛能够承载千万个流浪者的践踏之重,而我便是这千万者之一了,这样的心境,来源于毫无头绪的陌生感,加之迎面而来的风干冷清新,不比一贯熟悉的温暖浑浊。但倘若要我说出其中的缘由,却又忽然从心底涌出若隐若现的眷恋,怀念,仿佛真的看见有那么一名孩子在此嬉笑过,哭闹过,翻滚过,一身尘泥。罢了!罢了!这等矛盾的心境!
  我点燃一支烟,深情地吸了一口——前些日子被是戒了的,但由于生活一片狼籍,不得不重新用这种方式寻求解脱。我望了望四周,小路两旁是连绵不断的的山,说是山,也不过是有写起伏的土丘而已,不成山的体统的,直让人想起城市里的高尔夫球场,却远没有起富贵豪华。山丘多是枯草,瘦而长地坍颓在一起,一有动静,成群的鸟雀边忽地从草堆里迅速腾起,一下子又伏在更远的地方了。据我所知,草丛中隐藏着许多土坟,一到清明时节,便可以看到蘸血的白纸压在新翻的泥堆上,还有遍地的红烛。但儿时的我和玩伴却毫不惧色于传说中关于坟地骇人的威力,也从未碰见过死人翻生把我们掳去的怪事,但这却是老人门常向我们警醒的。
  如今走在小路上,感到故乡十几年间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仿佛一切都是一夜间过后的事。但心中却不得不感叹物是人非了,情随事迁了。我看着枯草淹没的山丘,觉得她们极像松弛了的乳房,远远不及大学校园里的山坡之年轻,挺拔,丰腴。但我却曾趴在这疮瘪的乳房上吮吸过,成长过,然后离开,从未有过半点愧疚。
  远远就可以看见老屋了。
  从前,老屋一共有四座,分两排。阿公有两个儿子,到分家时一人一排,这是很容易计算的事——当然,我还有两个姑姑,只是按照农村的习惯,女人是没有继承的权利的。前年阿公病重,并以为不行了,于是他叫齐了父亲和阿叔,回来拈阄儿,因为他们他们对于各要分得哪排争执了许久。那天阿公还叫来了一个本家的伯公作见证人。父亲叫我带他拈,说是童子的手气比较好,能抓到好的阄儿。然而我却抓到了关于靠后两座的纸条。以次母亲抱怨了我许久,只因为屋子的后院里有个墓地,是阿公母亲的,听说她在抗日战争时被鬼子打了细菌针,死了,也就葬在了那。即使我不谙风水,但理所当然地认为靠坟是不吉利的事。
  后来阿公的病以外地好了,但拈阄而的结果却是保留下来了。

  此时,不知从哪冒出一 条粘满草屑的黑狗,它谨慎地朝我吠了几声,但见我竟无动于衷,便一转身,疯狂似的跑开了。奇怪,狗一向不是欺生的么?
  到了家,一派意外的景象把我惊呆了,阿叔分得的那两座老屋竟拆了,一座仍在施工间的楼房在成堆的沙石间,一片狼籍。
  “阿公!”
  “阿山?!”阿公吐出一团烟。“回来了,怎么不事先告诉声!”阿公须发花白,却神采奕奕。
  “父亲说阿姥病了,于是回来看看。”我扭过头朝楼房望了望。“怎么——”
  “哦——你阿叔前些日子说趁着闲回来筑楼房,况且年一也知道,老屋也的确是陈旧了,上年光是换瓦片也花了一笔,不划算,倒不如拆了。”
  阿公说的挺自豪,仿佛是他的儿子与出息才得以开始如此大的工程——村里并不富裕,因此能建楼房是件人羡慕的事。可我却依恋起那老屋来,虽然最后是分给了阿叔,可在私底下,我一直认为她仅属于我,不是谁的,因为我在那度过了整个童年。瓦楞上的老草似乎永远不会被风刮去,被雨冲走,还有牢牢依附在青黑瓦片上干硬的雀屎和青苔。儿时,我还在墙上歪歪斜斜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即使是多年后,那近似涂鸦的体仍清晰可见。
  然而一切,在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下,竟被拆去,与我永别,对我来说,这无疑是一种侵略。但老屋的命运真是如此,我也毫无办法。在印象中,老屋确曾遭受过两次变迁。                       第一次约摸是五六年前,或是七八年前,那时还没有记事的习惯,因此确切的时间也就模糊了。在此之前,老屋前还是一片黄泥地,上面除了两株树便是偶然间才会长出来的几撮草,但野草很快就会被时来的家猪拱去或是被顽皮的孩儿拔去。每至雨天,门前便形成一片泥潭,让人出入很不方便,于是家人就在黄泥地上铺了水泥——此次变化倒是无伤大碍。
  第二次是三年前。在某个深夜,一名小偷把家里的看们狗给毒死了,进屋偷了一笼下蛋的老鸡。这事故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阿公把可怜的老狗葬了之后便开始给老屋筑围墙,而门前那两株树——一株是桑葚,一株是番石榴(我们称之为“鸡屎果”),由于纺碍围墙的施工,同时又被村里一位资深的风水先生提过有挡财的嫌疑,由此终于落下遭砍的命运。至今想起也颇为惋惜——这两株过书从来就很茂盛。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常用衣脚包着肥大鲜嫩的桑葚果,却未曾关心过它们的汁水会把衣服染成一片紫红;那时也极爱吃鸡屎果,吃得多了竟拉不出屎来(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其中原由)。钟爱的果树被砍——此变化确实让我伤心了好一阵,到最后大抵也就接受了。
  那以料及,这次却是一次毁灭性的变化。
3
  阿公把几乎烫手的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头使劲地挤了挤——墨绿色的解放鞋分明沾了白色的石灰泥。
  “学校放假了么,阿山?”
  “哦,是,前些日子放了,可有些事忙,所以现在,现在才……”我扭头朝着建筑工,他们正使着小巧的机器切割石板,扬起一阵白灰。“阿公,你也要帮忙么?”
  “是啊,人手不够,人又不能多请,盖这样的楼要花大钱哪,何况沙石木料又涨价了,你阿叔又没有发财…..”
  “可是……”
  “阿义!过来!搅水泥——”一名短工模样的老人嚷阿公过去。
  “就来——喂,阿山,你阿姥在背后的老屋里——就来,就来!挨千刀的,阿端!弄得哪里都是石灰,哪里都是水,好在天气也不冷。”说罢往沙地抹了抹,随即附下身子,卷起裤脚。“去罢,你阿姥躺在床上——喂!阿荣阿华过来,领哥哥过去。”这时从角落跑出来两个脏兮兮的小孩——阿叔的儿子和女儿,他们方才仿佛嬉笑过,一见着我便胆怯而又羞涩,如同受过训练一样异口同声地向我行了礼:“阿山哥哥。”
  “啊哟!阿山?阿山!”一种洪亮的叫声朝我喊来,我转过头却看见刚才叫阿公的那个男人,兴致勃勃,六十上下,身材短小,脖子粗大而又亮堂,活象一座蹩脚的不倒翁。
  我怔怔地站着,愕然了,想了一轮终于不知道他是何许人物。阿荣和阿华见到有人和我搭话,一转身,一齐向外边跑去,仿佛得了赦免一样。
  “哎哟!真是阿山啊!都长这么大了!嘿!样子和你父亲后生时一模一样,一模一样!”说罢他更是兴致勃勃了端详了我一阵,接着啧啧称赞起来,“听说都大学生啦。以前还是个毛孩哪!”最后竟吃吃地笑起来。
  我愈是木然了,全然没有了办法,又不得不站在那。
  “村下的阿端叔公啊,不记得罢!”幸好阿公及时凑过来,仿佛听见了男人对我的称赞,也一同笑起来。“阿山少回来,回来了也未必碰得到面,久了也就忘事了。”
  我如同获得了新的空气一样舒畅,就像停电许久突然接通了电流,倏地记起确实有这么一位曾经相识的男人,可一时未能找到关于他的相貌的记忆——按辈分我叫他叔公,其实与他却毫无亲戚关系,他的住处离我家也不过百几十米远。
  “你小时侯我还用胡子扎过你哪!你又听话,不哭不闹,我说过你准是个读书的料,恩,果然没给我说中!”他仍旧撑着脖子,近乎自豪,仿佛证实了地球迟早有天会爆炸一样。“啧啧。”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包“红玫”牌香烟,自己叼了一根,又扔给阿公一根。
  然而,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山,你还记得我家孙子阿松罢!小时候常跟你玩哪!他不同你,他很早就不读书了,在家干活。”
  阿松!
  我停止了惘然,脑海逐渐清晰起来,多年来不曾想起过着位儿时的玩伴,现在突然提起,那些年的情形便拼凑起来,而阿松的模样也因此了然了,我仿佛重获了我和他的过去,我们的稚气和纯真。然而我有不禁害怕起来,既然一切都那么轻易失去,我会不会一不小心就错失了几十年的光阴,然后像阿公和阿端叔公一样对后生泛泛而谈?但阿松似乎有那么一股力量,不让我继续去害怕,只管让我去怀念,去追忆。
  阿松是个哑巴,年长我一,和我一样姓范。
  其实阿松是常“欺负”我和姐姐的,当然,这种“欺负”本质不同于大人所理解的“欺负”,顶多是抢走我的三轮车玩,或使用诡计让我与他分享本来就不可多得的糖果,但若是别家繁的孩子与我打架(我儿时文静十足,阿姥又时常教我以礼仪,因此我从来不主动挑衅别人,所以很多时候是充当被打的角色),阿松总会站在我这边,挥着拳头哑哑生气地喊着对方,直到把他弄哭弄跑为止。
  我们还把捡来的死鱼卖了。在上面栽上小树,盼望它会长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来。我们一天天为它浇水,却发现它越来越臭,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计划。阿松游泳无师自通,而我却不识水性,这恐怕与我们的名字有关,“松”也,“木”也,木与水自然是相合的;“山”也,“土”也,溶与水,也就惧怕水了,于是一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学会游泳。那时,每至夏天,阿松便与我一道,跑到村前的小河玩耍——这当然是没有姐姐的份的,就玩伴的协议,我们男孩是不许同女孩子出去玩的,因为她们没有男孩胆子大,什么都怕。阿松光着身子在河里翻滚,时而沉到水里,时而露出黑色的脑袋,然后击出一道水柱,咿呀咿呀向我示威。而我只能穿着小凉鞋,蹲在河边光是看。我们从来不需要对话,却能够一齐度过一个又一个夏日的午后,我们也从来不管河边竹林里隐匿的蝉发出的像炒豆一样的喧嚣。阿松还能捕鸟,他用竹子搭成类似与暗器的东西,在上面撒鞋从家里偷出来的米用以吸引鸟雀,饿了的鸟雀一踩,围着米的活结便“嗖”地一下子腾起来,牢牢地套住鸟的脚。对于捕来的鸟。我们多是用绳子把它绑着玩得半死。当然,如果意外捕来一条小蛇时,我们就把它砸死。
  因为阿松懂得游泳,又掌握捕鸟的技术,所以我对他钦佩不已。
  直到我七岁那年,远在外地谋生的父母把我接过去,我离开了家乡,却没来得及给阿松一声道别。直到年长些的时候,阿公才向我提及了他,说在我走之后不久的一段时间里,阿松依旧每天在我家门外“咿呀咿呀”地唤我出去玩耍,阿公说我走了,他当然是不信的,以为我不喜欢同他玩了。听说他后来上了学,可由于是个哑巴,常遭高年级的欺负,读得又不好,没过几年就辍学了。紧接几年,长的强壮了,便随家里人到田里干活。
  现在阿端叔公再次向我提及了他,又想想他现在大抵的状况,我不禁可怜起阿松来,与儿是满怀的钦佩截然不同了。的确,我无须会游泳,也无须会捕鸟,这些我儿时极其渴望的能力,现在看来,却是可有可无,并极其渺小。我早已习惯了城市的灯红酒绿,我走在清净的校道上,我看时髦的小说,听流行的歌,然而阿松——我儿是亲爱的玩伴,却只能呆在这狭小封闭的空间里,或许他再也不在夏日里游泳罢,再也不去捕鸟罢,只需兢兢劳作。
  我想得太远了,想得太多了。
  “阿山啊,不急着走罢,我想阿松还是记得你的,明天到村下来一趟,见见面也好啊,免得以后碰见了也不认识。
  “不急,不急,可你家的住处倒是忘了……”
  “呵呵,也难怪,多久没去过了。”阿端叔公又撑起脖子,直让人想起鼓起气的青蛙。“明早我过来送你过去罢!”说完就扔了烟,抄起手中的铲,搅和发白的石灰。
  我忽然想起他家门前有株偌大的栗子树,正想问阿端叔公,可看见他已弯下了身子,全神贯注,我最终没开口。
  也不知道那柱栗子树现在怎么样了,那时,我和阿松要么一同伏在树上捕捉“大象鼻”,要么拣起掉在地上的果实,然后小心翼翼地剥去刺猬一样的壳。于是,我愈是渴望与阿松见面了,跟他讲种鱼的事,游泳的事,捕鸟的事,栗子树的事,告诉他我还记得。想到这,我开始激动起来。(再续)
发表于 2008-6-23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期待LZ  我很久就想写这样的文字可老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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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3 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原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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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6-23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板凳 月残 的帖子

我不发表非原创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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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3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啊麦 于 2008-6-23 10:59 发表
我不发表非原创的作品~~
才子自己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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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3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所谓 "不到回乡,没有乡愁;没有近乡,情怯何在" .....放假了,我也该回去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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