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里远去的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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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里远去的足音——找寻遗失的唐鞋（四）
开底、打楦、上线、反底……在周门街148号3楼的一间宿舍里，72岁的唐鞋老艺人梁广泽正细细地做着手工唐鞋，一锥一钳，一针一线，做做停停，两双鞋做完，一天就过去了。对于年逾70的梁师傅来说，制造唐鞋的过程是快乐的，然而，唐鞋每况日下的销量却让梁广泽愁眉紧锁——一个月卖不出5双鞋，越来越小的市场份额，人们越来越少的关注，唐鞋手艺面临的失传危机……
60多年前，宝华路上的“足安斋”是唐鞋荟萃之地，闻名远近，不仅是周边街坊、海外华侨，甚至连一些外国友人都慕名而来，捧得“唐鞋”归。在父亲逝世之后，梁广泽就开始走上靠自己肩膀支撑起足安斋的道路。前方的路是平坦还是曲折，梁广泽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为了父亲，为了需要他的足安斋不懈地努力，尽管会很苦很累。“只有用心缝制，才能做出优质唐鞋！”谨记着父亲的遗训，梁广泽勤勤恳恳地早出晚归着，用自己的双手制造出一双又一双蕴含着中华民族文化气息的唐鞋，用自己的辛劳描绘着足安斋一笔又一笔灿烂的辉煌。
上世纪60年代以后，大量的西鞋开始入侵广州市场，逐渐占领广州鞋行愈来愈多的市场份额。异军突起的西鞋大大冲击了当时唐鞋的销量，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多的唐鞋店改头换面引进机器生产西鞋，坚持做唐鞋的几家店面也大都由于师傅年龄老化手艺下降而没落。看着唐鞋销量的日益下降，梁广泽心里很不好受：一方面，唐鞋销量的下降意味着足安斋收益的下跌；另一方面，西鞋的大幅度冲击造成了唐鞋受欢迎度以及认可度的严重下降，极其不利于蕴含着中华民族文化气息的唐鞋的发展。于是，矛盾在足安斋里边扩散：如果放弃唐鞋接受西鞋，那唐鞋的传承及发展将会受到进一步的冲击；若继续制造唐鞋，足安斋的生存则存在一定的危险。面对着这种境况，梁广泽进退维谷。忽然之间，父亲的话语回荡在了耳边：唐鞋手艺不仅是一种谋生的工具，更是中华历史文化传承的桥梁。只有用心去缝制唐鞋，才能做出优质的唐鞋。他突然会心地笑了：对！唐鞋承载着的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这是任何利益都无法替代、无法衡量的。我是华夏之子，我就应该为了弘扬中华民族文化而努力。西鞋的冲击已经伤及到了中华传统手艺，我不能再因为个人私利而放弃掉我们华人的骄傲！于是，梁广泽选择了坚守自己的唐鞋，选择了弘扬中华文化。慢慢地，足安斋在梁广泽的苦心经营下，在广州鞋行业西鞋受宠的局面中渐渐稳住阵脚，稳住份额，在日益衰落的唐鞋界可谓一枝独秀。
就这样过了几年。很快，**来了。由于一些政策的不允许，足安斋被迫停业。梁广泽被逼无奈进入了工厂工作。空闲时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自己制作的唐鞋，一次又一次回味着自己的足安斋，梁广泽总是心觉可惜，心有不舍。但是，又能怎样呢？只能等哪一天政策允许了，环境适合了，自己重新经营足安斋，重新传承发扬中华传统文化。
1980年，随着改革开放春风的吹拂，中华大地被唤醒，工商业开始苏醒，众多行业走上了复兴的道路，代表着唐鞋行业的足安斋也不例外。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梁广泽重新开始了唐鞋复兴之旅。当时已是身无分文，梁广泽决然选择借钱来恢复足安斋的营业。于是，他打四处借来1000多块，重新领回“足安斋”的牌证，重新开始制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唐鞋：开底、打楦、上线、反底……从头开始，在**之后，那起点几乎为零。可是，梁广泽坚持了下来。是父亲的嘱咐在支撑着他，是弘扬中华民族文化的决心在支撑着他，是即使越来越少但很需要他的唐鞋需求者们在支撑着他！一开始，很难：讲究的原材料、繁杂却又必要的程序、越来越窄的市场空间……一切的一切，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是，既然已经选择了，就无所谓退路可言，只能咬紧牙关坚持下去：为了父亲，为了喜爱唐鞋的老百姓，为了中华传统手艺！渐渐地，足安斋的品牌重新建立并且借助本身质量重新为人所知起来：那些原来的老客户均闻风而来，寻找昔日的唐鞋。这样，足安斋的生意日有起色，渐渐红火起来，从一开始一个月卖不出一双鞋到后来慢慢卖出几双、十几双、几十双……
足安斋的兴旺是梁广泽心里的一处甜蜜，也是心里的一份成就。然而，红红火火、平平静静过了那么十几年，足安斋的灾难接踵而来。所谓“人有祸福旦夕，天有不测风云。”对于梁广泽来说刻骨铭心的1996年，由于城市房改，宝华路进行整改，足安斋店面被一所商厦所占用。在接下来的一场因为拆迁纠纷引发的官司里边，梁广泽败得一塌糊涂，不仅仅赔了一大笔的诉讼费，甚至连拆迁的补偿也被断送。从那一场失败的官司开始，梁广泽开始被迫借住于孀居的嫂子的住处——恩宁路天光巷7号那狭仄阴湿的小宅。自此，足安斋从宝华路消失；自此，足安斋被隐藏在偏僻的恩宁路天光巷。借住在嫂子住处的梁广泽沉默了：他是匠人，不会打官司，他也无法接受店铺被强行霸占却输掉官司，输得身无分文、彻彻底底的事实；然而，他是商人，即使官司败了，他还是得做生意，还是不能因为一场失败的官司就荒废手艺，放弃一直以来努力的成果。于是，很无奈面对着店面被强占的同时，梁广泽还是把唐鞋一双又一双地做下去。慢慢地，房子里的成品鞋越来越多，盒子渐渐堆上了半墙……
自从搬到了恩宁路天光巷，足安斋唐鞋的生意就每况日下，已经远远比不上当年宝华路的“门庭若市”了。每个月就只有一些老街坊帮帮衬，抑或一些老广仍认着牌子去找梁广泽买鞋。曾经有一名马来西亚老华侨托人从他这里先后买了9双“伯父鞋”回去。然而，却也有很多熟客因为找不到“足安斋”无功而返，这样足安斋的生意慢慢冷落下来了。对于梁广泽来说，足安斋店面被强占是心里永远的痛，官司的失败更是雪上加霜。作为商人的他，闭上眼就尽是足安斋昔日的门庭若市；细看着足安斋昔日的照片，心里涌现的总是愤懑与感叹。他怀念的，是昔日忙得不可开交但却很快乐的日子；他梦想的，是有一天自己能够重新打出“足安斋”的品牌，传承唐鞋手艺。梁广泽不知道，这，离自己还有多远……
就这样，带着心中那个莫大的遗憾，梁广泽在不停制造唐鞋的过程中过了十年。十年之后，又一个祸不单行的十年之后，不幸再次降临到了足安斋的身上。恩宁路被拆迁，“老字号”被分散，足安斋被迫离开恩宁路。梁广泽在恩宁路天光巷的私房铺位被屋主收回之后，由于近年来唐鞋的不佳销量，梁师傅身上的资产并不多，已经无法在恩宁路附近租那些昂贵的铺位，只好搬到周门街亲戚一间位于三楼的房子里。由于不再有铺面，足安斋生意更是一落千丈。以前健谈的梁广泽天天独自在家发呆度日。比起之前在恩宁路，周门街这边已经失去了老街坊的帮衬，而那些认着牌子买鞋的老客户也大部分因为找不到足安斋而选择放弃。于是，足安斋跌倒了历史的谷底——一个月卖出不到5双鞋，梁广泽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然而，令梁广泽更担忧的是，唐鞋的不再受欢迎、不再普及，以及唐鞋手艺濒临的失传危机。那么多年过去了，父亲的遗训始终牢记在心里：为了弘扬中华文化，用心制造优质唐鞋。梁广泽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尽力，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
为了唐鞋，梁广泽一生都在努力，历尽万苦千辛；为了唐鞋，为了足安斋，梁广泽终生未婚。他把一生都献给了唐鞋，献给了蕴含着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气息的唐鞋！在他的一生中，唐鞋绝对是主角。但是，唐鞋会是他唯一的主角吗？在他的感情世界里，会存在他曾经的那个她吗？在那青春飘洒的过往，他的感情生活会是一直空白着的吗？

敬请留意  深巷里远去的足音——找寻遗失的唐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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