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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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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8 07: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人物介绍:
枫——我
雯——我女朋友
强——我的铁哥们
颖——我女朋友的死党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2 | 显示全部楼层

      听说在山西有一种枫树,每当有微风吹过的时候,树上的每一片枫叶都会朝着风的方向微微翘起,就象是情人的唇在轻吻着微风。这种树就叫吻枫。

                                                  一
      我和雯的相识,至少我认为,相当具有传奇色彩。
      那时,我在江苏省某高校读书,从事航空发动机的开发与研究,是一名大学四年级学生。作为国家第一批发动机专业的本科毕业生和即将走向社会的一代,我感觉自己年轻的身体里每一刻都有一股热情和冲动在涌动着。象所有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我们渴望走向社会,渴望挑战和成功。
      那一年,我二十三岁,雯十九岁。
      也许正如强所说,如果那天不是他硬拉我到图书馆做毕设的话,我可能就不会认识雯。而如果我真的没有认识雯,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故事。然而我却一直认为,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的,就象是冥冥之中早已做好了安排,你注定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在某个特定的地点,碰到某个特定的人。那种感觉,有时想躲都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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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是在强的一再劝说下,我才勉强陪他到图书馆一楼的晚自修教室做毕业设计。大学四年,我已经养成了在宿舍里学习的习惯,我不喜欢图书馆那种能容纳几百人同时学习的环境,也很少到那里上自修。
      那天我们到图书馆的时候,里面人已经很多。本以为找不到位子了,就在想要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有两个挨着的座位空着,就和强在那里坐下,开始学习。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感觉累了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雯。雯也看到了我。
      也许就是这一眼,改变了我们的一生。至少,它改变了雯的一生。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发生的故事是那样的离奇和浪漫,我想如果把它写出来的话肯定不会有人相信,可是那偏偏又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的故事,那么真实,那么美丽。闭上眼睛,仿佛就在刚才,一切还是那么的清晰。
      有时我甚至自己也迷惑过,是不是那只是一个梦,一个美丽的梦:雯踏着薄雾,慢慢的向我走来……也许我们的相识,根本就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可是每每看到强那份肯定的眼神,我就知道那毕竟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虽然它那么美丽。强也认为,这件事情如果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和强从未向别人提起过那次与雯的相识,从来没有。似乎,这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
      从那以后,我和强就认识了雯,同时结识的,还有雯的同桌颖。就象强是我的死党一样,颖也是雯最要好的朋友。出乎我和强预料的是,雯和颖当时还只是中学生,正在读高二。当然,这些,我和强只是在后来才知道的。
      后来,我们四个人经常在图书馆一起上晚自习。雯和颖只是在周五和周六的晚上才来,而且是每个周五和周六的晚上一定会来。再后来,慢慢的,上自习的就只剩下雯和我。
天气也渐渐的变热。有时学累的时候,我和雯会到图书馆外面的草地上聊天,用当地话说,叫“吹牛”。
      记得有一次,好象是个雨后的夜晚,图书馆里很闷,也很热。我和雯就在学校里慢慢的散步,一直走到学校的人工湖边。我们边走边聊,从《红楼梦》到《双城记》,从徐怀钰到帕瓦罗蒂……所有我们感兴趣的话题。正聊着,突然,雯好象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对我说,“枫,你知道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加在一起是什么吗?”
      “雯、枫,雯、枫,就是雯枫啊。”我答到。“怎么?”
      “对啊!雯枫,就是吻枫啊!”雯兴奋的喊到,声音很高。
      “稳风?”我莫名的,不知她所云。
      “哎呀!吻枫啊!是树啊,老哥!”雯一急就喜欢叫我老哥,开始听了总觉得怪怪的,慢慢的竟也习惯了。
      “吻枫?”我问道。好象在哪里听说过。
      “是啊!”雯笑着说,看着头上的星星,“听说,在山西有一种树,每当有微风吹过的时候,树上的每一片枫叶都会朝着风的方向微微翘起,就象是情人的唇在轻吻着微风。这种树就叫吻枫。”雯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象湖里的月亮。“怎么你没听说过么?”雯盯着我看,象是怕我撒谎。
      “我应该听过么?”我笑着反问到,故意逗她。不过,我还是觉得挺有意思。“好怪的树,”我说,“不仅树怪,树名也怪。”
       雯眨了眨眼睛,得意的笑了笑,“还有呢,”
       “什么?”我问。
       “恩……”雯顿了顿,说“没有了,我也只知道这些。”叹了口气,雯又说,“枫,你知道么?我最喜欢吻枫了,它好美的。”
      “不想说就别说嘛!又卖关子。”我想雯一定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竟不由的有一丝醋意。“怎么你见过这种树么?”我问道。
      “我?”雯看了看我,抬了抬肩膀,没有回答我的话。“现在见到啦,” 雯笑了,很甜。“你不就是吻枫么?”雯反问,轻轻的。
      “我??”我笑着问道,“我可不是吻枫。”
      “不试怎么知道是不是?”雯拗拗的说,声音淡淡的。
       “好啊,不信你就……”
       我话没有说完,没想到雯一下子把脸靠了过来。我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靠的如此之近,从来没有。
       我想,当时雯的唇离我最多只有一公分的距离,因为我不仅可以听见雯的心跳声,我还能感觉到雯呼吸的气息,甚至可以体会到来自雯唇边的淡淡的热量。
       我没有一点精神准备,一下子手足无措,后悔说了刚才的话。
       雯的脸颊很红,象霞。
       天气一定很热,我想。
       ……
       “呼——”雯眯起眼睛,对我呼了口气。
       好温柔的微风!……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几秒钟尴尬的沉默,时间漫长的象是几个世纪。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又象是做了无数次的思考。我好象什么都没有去想,又好象在想着明天该几点钟起床……我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那几秒钟的……
       突然,雯笑了,吓了我一跳。
       雯笑的声音很好听,象夏日的风铃。
       我也笑了,是干笑。
       也许正如后来颖所说的,我注定了不是吻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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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毕业前的那几天,天气异常的闷热。学校提前一周替我们预定了火车票。雯执意要在我走的那天送我去火车站,我坚决拒绝。雯不肯,哭了。我第一次看到雯哭,慌了手脚。后来,在雯的眼泪和我笨手笨脚的连哄带劝下,我们互相妥协。我同意雯送我,雯也同意只送我到公共汽车站。
      走之前的那天晚上,雯陪我到市里最热闹的步行街逛了很久。那里有一条曾经很著名的河流,如今也如许多繁华都市里的河流一样正在变的黯淡和沉默。我们在桥边站了很长时间,望着桥下的河水。雯幽幽的说,枫,多看几眼吧,以后,这样的机会就不多了。我说,什么?雯转过头,看着我,很长时间。我被雯看的有点窘。雯移开目光,叹了口气,淡淡的说,河水呗。我说,哦,是啊,是该多看两眼。雯不再说话,低着头,伏在桥边的石柱上。过了一会儿,雯抬头看了看我,说,枫,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冷。
      也许是夜深的缘故,车上的人很少。我和雯并肩坐在一个双人的位置上。车上很静,只有发动机引擎的声音和短暂的开关车门的哧哧声。雯轻轻的说,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我说,我也是。
      也许是夜里车速快的缘故,经过中山东路的时候,车子轻轻的颠了几下。雯的左肩在我的右臂上轻轻的靠了一下,又分开。车子又恢复了平静,就好象从来没有颠簸过。雯抬头看了看我,说,枫,我可以靠着你么?雯的眼睛带着一丝倦意,看上去很有味道,那么美。我想说,好的。就在这时,雯已经把头轻轻的靠在了我的肩上。很轻,象是没有重量。
      “到终点了。”司机回过头来,看了看我们,说。雯一下子把头挪开,低着头,双手在头上抚了抚头发。我这才注意到,原来驾车的是一个女司机。
      我和雯站起来,从座位里走出来。回过头,一对年迈的夫妻正搀扶着走下车门,车里只剩下我们俩。
      雯的凉鞋在车厢里踩出有节奏的答答答的声音。这个声音在我的记忆里总是特别的清晰。
       下车的时候,我扶了雯一把。“要是有一辆车,永远也没有终点,那多好!”雯说。
“哪有这样的车。”我笑着说。

      走的那天,我也没有让同学们送我,大家只是把我送到校门口的十七路车站,雯也在其中。我抱着把吉他,很酷的和死党们高歌了一曲当时很流行的《干杯,朋友》,几乎是声嘶力竭,一转身,红着眼圈挤上了公共汽车,没有回头,也没敢看雯一眼。
      直到后来,我一直认为,男人是不应该掉眼泪的,虽然我从没想过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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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毕业时伤感和辛酸的气息在回忆中同学们整日整夜的喧闹、漫天飞舞的酒瓶和每日必踢的足球赛中变的模糊和淡化……
      就在和雯相识的半年后,我毕业分配到北方的一个海滨城市,从事航空发动机的维修和监控工作。那是一个充满干劲和热情的集体,广大机务人员为了祖国的民航事业在日以继夜的忘我工作着和努力着,没有白天和黑夜,没有休息和假日。那种场面,许多年后仍然让我怀念不已。
      由于技术出色和自己的勤劳努力,我很快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同时,经常通宵达旦的工作和频繁的外出排故,再加上机务工作特定的饮食的无规律性,原本体格健壮的我变的异常的消瘦,原本白嫩的皮肤也逐渐变成机务人所特有的那种健康的黝黑。父母有些动摇了,开始后悔让我参加了机务工作,打算给我换个工作,结果被我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妈还想劝我,爸说,算了,这孩子象我一个样儿,认准的理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让他好好干吧,我看这孩子有出息。妈既心疼又打趣的对爸说,你也不瞧瞧他那样子,要是把他扔进煤堆里,准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在那段日子里,雯来自远方的雪片般的信件和卡片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期待与鼓励。雯和我以朋友相称,但保持着与所有热恋男女一样的通信频率。信的内容也几乎是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有一次雯兴奋的告诉我,她见到国家女排队的孙(月)了,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好看。我回信说那算什么,我在航线车间工作,天天能看见许多名人乘坐飞机呢。
      我稍为夸张的说法让雯惊讶不已,“是吗?”雯羡慕的要死,“那么你能看到刘(德华)么?我最喜欢看他的电影听他的歌了,如果你有机会碰到他的话,一定记得为我要一个亲笔签名啊!记住啊!一定一定一定一定!”四个一定!好可爱的雯。
      虽然在当时,收发电子邮件已经逐渐成为一种时尚,但雯和我仍然默契的保持这种原始的联系方式。雯说,她喜欢看到我学生一样的方块字。
      不知是缘于我的影响还是出于女孩子的天性,有一次雯在信中突然说,她想去招飞。那时她正读高三,成绩相当优秀。我劝过她,告诉她空姐的工作十分辛苦,并不象想象中的快乐和轻松。但显然她已经决定了。再后来,既出乎我的意料又在我意料之中的是,雯被南方的一家航空公司选中,也将要投身于祖国的民航事业。不同的是,她在祖国的最南边,而我在北方。
那年的九月十九日,也正是雯十九岁生日的那一天,雯第一次离开了那个生养她的美丽的城市,去了远在南方的公司培训基地,参加为期半年的空中乘务员岗前培训。那天和雯一起走的,还有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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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雯成了一名真正的空中小姐。雯在信中兴奋的告诉我,她就要飞到我这儿来看我了。雯在信中说,两年没有看到我的样子,不知到时会不会认不出我来。我说不会的,只不过见到我时你倒是有可能误以为自己降落到了非洲。我们在信中欢快的调侃,想着可能的见面时间和方式。
      然而当时她们到我们这儿的飞机每个星期只有一班,而雯又是一名新学员,飞航班的机会又比较少。因此后来一直也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再后来,由于雯的外语很出色,她被调配到了国际航线,飞国内航线的机会更少了。后来雯又升为二舱乘务长、一舱乘务长、主任乘务长。雯在各大洲之间飞来飞去,象个陀螺。
      在雯飞国际航线的那段日子里,我几乎每个星期都能收到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照片和礼物。有悉尼寄来的憨态可掬的玩具树袋熊,有牛奶巧克力作成的艾菲尔铁塔,有一小瓶莱茵河的河水,还有一个拇指大的芭比娃娃……我看到了雯在迪士尼搂着米奇老鼠的照片和在纽约接头戴着墨镜、举着冰淇淋扮自由女神的样子。我甚至还收到了雯从丹麦买到的一盒防水火柴和从里约热内卢寄来的一条墨绿色的草裙。
      雯的浪漫和积极向上的精神时时感染着我。那时的日子很阳光,很美好,也很难忘。我曾问过雯,为什么她寄给我的照片里没有一张是她穿制服的照片。雯回信说因为她要让我亲眼看到她穿制服时的样子。雯还说我一定想象不到她那样有多漂亮。这个淘气的雯。我怎么会想象不到呢?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我在心里悄悄的说。
      一次,我对雯说,我要坐一回你飞的航班,我要在飞机上看到你。其实,我真的好羡慕雯的旅客,真希望有一天自己也会做一回雯的乘客,接受雯的照料与服务。而且搞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维护,每次乘机外出不是去排故就是去做技术支援,从来没有心情放松的好好的坐一回飞机。这回不管工作多忙,一定要找这么一个机会,我暗暗的下定决心。
      雯的回信倒是十分的认真,“是你自己说的啊!可不是我逼你的哦!”雯说,高兴的象个孩子。“一言为定!你一定要坐一回我飞的航班啊!男孩子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然要被打屁屁的。记住一定一定一定一定啊!”
      又是四个一定。
      末了,雯还说,“我在飞机上等你。”
      没想到,这一等,竟是这么多年。
      其实,在这期间,本来是有一次机会可以在飞机上见到雯的。而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也被我错过,那一次是在山西,启明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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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一次是我们公司的9219次航班发动机故障备降到山西的启明机场。我带领我们发动机车间的十几个工友连夜赶往山西启明。第二天上午刚到便开始发动机的拆卸工作。那天是九月十九日,雯的生日。
      那天中午的时候,有很多航班由于附近的几个机场能见度不好,都备降到了启明机场。启明机场的备降场离我们这架飞机停放的地方大约有一千多米的距离。远远望去,机坪上大大小小的停放了足有几十架飞机,场面很是壮观。
      就在那时,我想起了以前雯说过的,她参加工作后的两个生日都是在飞机上度过的。今天雯会不会又在飞机上呢?如果雯今天真的在飞机上的话,她的航班会不会也备降到了启明机场呢?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所左右。虽然心里也知道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但我还是一直在想雯会不会也在这里。后来,我用对讲机同签派室联系,查了雯所在的航空公司在启明机场的备降飞机机组名单。出乎我的意料,雯执行的721航班竟然真的备降在了启明机场!雯真的在这里!!!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此时此刻,我和雯竟相距不足一千多米的距离。
      而这一天,竟又是雯的生日。
      然而这一点也更使我在后来的日子里后悔不迭。
      我开始想象如果此刻我突然出现在雯的面前时她那副惊讶的样子。同时,想到立刻就能见到雯,也使我心跳加速,兴奋莫名。
      但是,当时正是飞机发动机拆卸的关键步骤,出于安全的考虑,我还是坚持没有离开现场。后来,当我汗流浃背的跑到备降场的时候,雯的航班已经在跑道上等待起飞了。
      我蹲在地上,喘着粗气,左手扶着膝盖,右手撑着晒的发烫的地面,呆呆的望着那架硕大的飞机,它象是一个巨大的金属怪物,庞大的身躯折射出冷色的银光。它呼啸着从我的头顶一跃而过,直刺蓝天。尾翼上椭圆形的航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草绿色的光泽。
      我仰着头望着那架渐渐变小的飞机,一直到它消失在蓝天和白云的交界处。
      我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雯,自然也没有因此受到雯的责怪。而我的内心深处却一直没有停止过责怪自己。因为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一次多么难得的机会。
      有的机会,在人的一生中,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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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天,由于新发动机的调配原因,我们在启明机场耽误了一天。傍晚,我向当地的一位老伯问起了有关吻枫的事情。
      “真有这种树么?”我问。
      “当然。”老伯肯定的说,“是有这么一种树,很美!”老伯终于磕尽了烟锅里的焦油,一边捻着烟叶,一边回答我的问题,眼睛望着远处月色下模糊的山峦。
      “象北京的香山红叶?”我问。
      “不,”老伯笑了,“它比香山红叶珍贵的多,吻枫一生只红一次的,”老伯把捻碎的烟叶在烟锅里压平,顿了顿说道,“就是在它临死的时候。”
      吻枫一生只红一次?为什么从没听雯提起过?
      雯说过,她最喜欢吻枫了,我也相信,雯是最了解吻枫的。真是那样的话,雯肯定会告诉我的。
      “怎么可能有这种树?”我笑着说。
       老伯也笑了,并没有反驳我。目光中充满了自信与安详。那是一种老人才有的无争与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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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上午,我仔细的研究了发动机的故障情况。经过对这次飞机故障情况的分析和以往工作中的经验,我分析启明机场附近有较多的强弱风剪切带,由于季节和发动机型号的不同,会对不同机型的飞机产生不同程度的引气破坏效应,如果不采取措施,有可能成为今后诱发发动机空中停车的隐患。然而,这个很有先见之明的看法由于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被搁置和遗忘了,直到两年以后才被许多业内人士重新注意到。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新的发动机终于运到了启明机场。为了争取让飞机当天返回,不影响明天的航班正常,我们大家放弃了吃午饭的时间,在机坪上连续作战。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发动机即将吊装完毕的时候,由于一个操作者的一个小小的失误,一根吊装发动机的起重机吊臂突然失控,巨大的吊臂从滑轨和钢索中脱开,我大喊一声,顺势扑倒了站在起重机下面的工友。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了我的背部,我顿时失去了知觉。
      …………
      在医生的建议下,我没有和大家一起随飞机回去,而是留在当地的第二人民医院接受治疗,伤好后才回到公司。
      虽然这次事故不是我的过错,但厂里还是坚持把我从一线车间调到了二线科室,从事一些飞机发动机疑难故障的汇编工作。日子变的异常的清闲。再后来,到年底换发新的机场出入证时,我的旧证也被扣下了,考虑到工作需要,并没有给我补发新的证件。我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经常到机坪上去了。
      我开始怀念过去的日子,脾气变的很坏。
      开始的时候,常有几个新分来的大学生到我这儿咨询一些有关发动机方面的问题。我也常给他们一些建议和指导。从目光中,我看的出他们对我的尊敬与同情。
      我开始厌倦别人同情的目光。
      那些新来的大学生们成长的很快。不久就取代了我原先在厂里的作用,成为了公司里的技术骨干。他们到我这儿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我想一定是因为他们很忙的缘故。
      我越发的清闲,最后索性长期抱病待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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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脾气变的越来越坏。敏感、易怒,变的怨天尤人。朋友们也因此渐渐离我而去,而我就越发的暴躁和不安。只有大学时的好友强还常常打电话安慰我,询问我的近况。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的这样,就连看到雯的来信也会让我焦躁不安。我和雯通信的内容也不再象以往那样轻松和默契。我常对雯发火,莫名其妙的生气。
      我们第一次有了分歧。第一次收到对方不满半张信纸的来信。第一次有了长达二十七天的通信真空期。
      我也第一次收到了颖的来信,言语犀利,充满了责备,又充满了疑惑与不解。我也因颖的来信才知道一向乐观健康自信的雯也会整夜的躲在被子里悄悄的落泪,也会为了许愿而傻傻的跑到杭州的灵隐寺,也会一病不起一连串休了二十七个航休日!
      然而这又怎么样?我又有什么错?就连颖也责怪我!那个时期的我象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拒绝所有人的关心,甚至还虐待自己。
      雯坚持要来见我一面。我坚决反对,并以永远离开这里相要挟。我有时也会在一瞬间的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样的开心,一样的进取,一样的和雯漫步在学校的人工湖边。然而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充满了恐惧和愤怒。我感觉到,我好象已经不是我了。
      我辞了职,彻底的退出了机务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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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试着让雯忘了我,并告诉雯我不会再给她写信。雯变的绝望,竟然想到了死。我吓坏了,只得答应给她写信。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雯的通信次数逐渐变少,不过言语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雯也会偶尔对我讲一些飞航班时遇到的趣事,然而言语中总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和伤感,那是我能够明显感受到的,虽然雯掩饰的很深。
      我觉得自己就象是雯身上的伤口。
      我一再要求雯忘了我,经常给她讲我的许多缺点和以前曾做过的坏事,并试着逐渐加大每次给雯回信的周期。但雯仍坚持时常寄一些她认为可爱的小东西或讲一些她听到的故事给我。雯也在信中问过我几次为什么我要放弃自己当初的理想,离开了自己热爱的机务工作。对于这样的问题,我也只是沉默。

      新的世纪涤荡了许多开心和不开心的东西,许多美好难忘或是痛苦不堪的回忆也都随着旧的世纪的消逝而变的淡化和模糊起来。也许是出于孩提时代大人们对二十一世纪的美好描画和自己对两千年的神秘向往,步入这一年之后,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心境也慢慢变的平和起来。就在这年天气最热的时候,我所在的城市里举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国际时装展的开幕式,我也听说了刘将第一次到我们这个海滨城市献艺,时间是两千年的九月十九日!
      我仔细的打听了刘的行程。已经习惯于不求人的我甚至托了公司内部的朋友查了刘的航班和座位号,并在报摊老板半信半疑的目光中买下了一份刘的大幅海报照片。
      开幕式的那一天,整个城市热闹的要沸腾。我把刘的海报照片严严实实的塞进怀里,早早的等在机场的旅客出港厅。已经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手捧鲜花站在那里,眉宇间满是兴奋和期待。而外面还不停的有更多的女孩子涌进来。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另类。考虑到安全,同时也为了缓解自己的局促和尴尬,我下意识的向墙角退了退。
      当我就要无路可退的时候,刘终于和另一个女歌手从安全检查口走了出来。他身体健康,气宇昂然。这才是雯喜欢的类型,我对自己说。
      就在我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的时候,人群已经一涌而上。我只能顺着另一条平常很少有人用的通道靠上去,动作慢的象蜗牛,我意识到自己在这些追星族的面前显的是那样的不和谐。我的脸涨红的象熟透了的苹果,然而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使我不顾一切的向前挤,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一定要拿到签名。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不知是谁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我惊恐万分,想重新站起来,然而在拥挤和疯狂的人群中,我被造型和尺寸各异的鞋子踢来踏去,手中的海报早已面目全非。直到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而惊呼起来。
      我被保安抬上了担架。头上朦朦胧胧闪过一些人鄙夷与不解的目光。身上是剧烈的疼痛,脑子里是深深的绝望。我感觉到自己在黑暗中滑到了谷底。
      “我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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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两个星期后,我拒绝了医生的建议,坚持回到了家里。楼门口的信箱里有我的信,是雯的,一看就知道。只有雯用这种淡粉色的信封的,这些年一直没有变。邮戳上显示信寄出来的日期是两千年九月十九日。
      九月十九日?那天不是雯的生日么?
      回到房间,我把雯的信放到桌上,打开了电话留言。出乎我的意料,电话里竟然是颖的声音。颖怎么会打来这里?
      颖显然很激动,说话语无伦次,而且时断时续。
      “是你杀了雯,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颖说,雯本来是有机会离开飞机的。
      我不明白颖说的什么,整个人呆坐在椅子上。
      颖泣不成声:“雯象变了一个人,雯好苦……雯好苦……”
      “雯什么都没有了,”颖哽咽,“雯把它看的比生命都重要。如果再丢了这本日记,雯说她也不想活了。雯好可怜,雯好可怜……”
      颖大骂我是杀人凶手,电话留言在颖的声嘶力竭中嘎然而止。
      四周突然间变成了死一样的寂静,让我窒息。
      我打开电脑,疯狂的查看这些天的消息。……两千年九月十九日,……一班机在山西启明机场降落时,由于发动机突然停车造成飞机落地后控制失灵,大翼油箱擦地而引发爆炸,一名机组人员撤退不及丧生……专家分析事故原因可能与启明机场特殊的气候条件有关……
      不会是雯,不可能的。不会那么巧的。
      我感觉到自己面目狰狞,身体因恐惧的包围而战栗。
      “不会的————”
      电脑显示器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发出了泡沫塑料摩擦玻璃般刺耳的声响。
      “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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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二
      一个月后,我在机场见到了颖。之前颖说有件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我,还反复强调,如果不是为了雯,她永远都不会再见我。
      那天,在颖发现我之前,我先看到了颖。颖成熟了,不过瘦了许多。颖穿着一套火红色的制服,天蓝色的领花,深蓝色的肩章,上面有淡黄色的横纹。
      雯穿上,一定很美。
      “我一定要让你亲眼看到我穿制服时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雯曾经说过的话。双眼一片薄雾……
      颖总算发现了我。颖的表情由生气变的吃惊,又象是同情,或者是兼而有之。我们沉默了许久。
      “我不知道你……”颖打破了沉默。
      “你不是有东西要交给我么?”我打断了颖的话,因为她好象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
      “哦,”颖转过身,从飞行包里缓缓的取出一个粉红色的笔记本。
      我慢慢的接过来,重重的。
      “是雯的日记。”颖说,“她连飞航班的时候从来都带着的。”
      “旅客撤完后雯一定要到后舱拿她的飞行包,就因为它。”颖轻轻的咬着下唇,吸了口气,“我都拉不住她……”
      “我刚着地,飞机就……”颖哽咽。
      我不住的机械的点头。
      “本来我不想告诉你,”颖叹了口气,说道,“雯总对我说,她最爱一种枫树,这种树……”
      “是的,是吻枫。雯最喜欢吻枫。”我喃喃道,没有意识到打断了颖的话。
      “雯说,”颖看了看我,“这种树一生只红一次,不过,是在……”
      雯竟然知道!我愕然。
      我轻轻的翻开日记本的扉页,一行娟秀而熟悉的字体映入我的眼帘:
      “枫,如果真的有一辆车,它只有起点,而没有终点,我愿意陪你坐一辈子。”
      我转过身,泪水夺眶而出。我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抑和悲哀。为什么要男儿有泪不轻弹?如果真有一生只红一次的树,为什么不能有一个一生只哭一次的我?
       ……
      “其实,你不了解雯!”颖离开的时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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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雯的日记里夹着一支粉红色的书签,我轻轻的打开,是雯的最后一篇日记:
     “2000年9月19日             生日             晨
     有一种枫树,
                 一生只红一回;
     有一种女人,
                 一生只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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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雯在生日那天寄给我的那封信,直到现在我一直没有看。因为我相信,只要这封信不拆开,雯就永远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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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没有告诉雯,我没有机会乘坐雯飞的航班;我离开了自己热爱的机务工作;我没有抢到刘的亲笔签名;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份感情,因为自从启明那次事故之后,我就只能与轮椅为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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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许多年后,我参加一个由国家残联举办的文化沙龙。在会上,我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会后,一个女学生向我走了过来。
      “老师,”女孩儿问到,“《吻枫》是您写的么?”
      我看了看这个女孩子,点了点头,女孩儿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象湖里的月亮。
      “吻枫真的一生只红一次么?”女孩儿拗拗的问到。
      “是的。”我轻轻的点头。
      “怎么会有这种树?”女孩儿笑了,眉宇间闪烁着不信任的疑惑。她笑的声音很好听,象夏日的风铃。
      我也笑了,并没有反驳她,目光中充满了自信与安详,这是一种老人才有的无争与平和。



                                                                 (完)
                                                                  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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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件事发生在大连,是由作者口述我笔录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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