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

美空云雀

我费力的才把那颗硕大的钻石从兜里掏出来，它足有160克拉重。我把它捧在手心里——它是克劳德家的象征。
我知道我是在拿生命作一次赌博。没办法了，我已经没有选择放弃的机会了。
现在是21点，收音机里准时播放轻音乐的节目，而我只感到我的神经紧得就要崩溃了。我从梦境里醒过来，我发现自己还是处在这间四面只有水泥，光秃秃的墙壁乌黑的房间里面。屋顶吊着的灯由于电压不稳而忽明忽暗的。我已经隐约预感到我的生命就将结束在这间棺材一样的屋子里了。
这是一间地下室。只有一个通风管道，发潮的室空气带来腐烂的气味。惟一的门是一层20厘米厚的钢板，普通的手枪是打不透的。开门的钥匙攥在我手里。现在我反锁在这间屋子里，等着他们——他们是天使联盟——一个世界上最享有盛誉的杀手组织。
他们要来杀我，受这颗钻石原来的主人蒙克委托的。
我真他妈的应该感到荣幸了。我还不知道我的这条命也值20万美元。20万美元，蒙克那家伙至少得花20万美元才能请来天使联盟的人来杀我。这笔钱够我活完半辈子的了。看来我没有什么可值得遗憾的。今天是除夕夜，我咬着冰冷的火鸡，慢慢地往手枪里上子弹。
今天是别人回家团圆的日子。
我是三天前接到死亡通知的。这应该说天使联盟的一个好习惯，他们总是空出几天，让你体验一下面临死亡的恐惧。那天天很蓝，一切看起来都是白晃晃的，尤其是那把刀反射的光，那么刺眼。它就插在我的房门上，掇在进木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上去的，还有一张卡片——除夕夜，我们将带走你的灵魂。
他们会把我带到哪里去呢？我不知道杀过别人的人可不可以去天堂？
这还是两天前买的火鸡。我这两天就一直呆在这间地下室里。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那样他们就不会瞄准，然后在一公里远处就用狙击枪敲掉你的脑壳。只要你走在大街上随时都有可能有人在你的咖啡里下药或是把一颗子弹留在你的你的心脏里作纪念。他们是天使联盟，一个世界上最最优秀的杀手组织。他们更像是阴魂不散的恶魔。
不要笑话我，面对死亡的威胁不会有多少人比我更镇定。还有4个小时，除夕夜就要过去了。他们就要来了，来了。他们脚步声我似乎都听到了，他们就在门外面。不，那也许只是我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大口的喘着气，为了使自己不再颤抖。这颗钻石至少值200万美元，也许是300万美元。我可以用30万买一套别墅，我还可以拿这笔钱搬到欧洲的一个小国居住。我从来都没想到过能拥有这么一大笔财富。这笔钱对于一个像我一样的穷人……
也许不行，谁都知道这是克劳德家的钻石，我只有先找人把它切割了，才可以卖。那样我至少也可以得到100万美元。听着，你知道100万美元意味着什么吗？你可以住在一间舒适的公寓里，你不用*乞讨活着，你的孩子也不会因为营养不良而得罗圈腿。
琳达，我想我的女儿。她现在或许还在等着她的父亲买回火鸡。她还在詹姆斯家吗？那个看门的家伙为什么不让我女儿进去看她？我是她爸爸。难道我连探视女儿的权利都没有吗？詹姆斯那个混蛋。等我有100万以后我一定会把小琳达接出来的，我可以给她最好的教育，让她比别的女孩过得都幸福。不会有比你亲生父亲更爱你的人了。等着我吧，小琳达。我还会求简和詹姆斯离婚，我相信她一直还爱着我。那样我们一家三口又可以团聚了。

美空云雀

现在是22点，开始广播新闻。还有两个小时，还有两个小时今天就过去了。如果是天使联盟，他们一定会遵守约定的，只要再过两个小时我还没被杀死我就可以自由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它关系着我的生死。我已经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呆了两天了，这之中我没有踏出房门半步，还好我带了收音机，可以使精神放松些，还可以确认时间，要不然我就疯了。还有1个小时50分钟，已经过了10分钟了，每过一秒钟我就会觉得离希望更近了一步，希望。我想想他们怎么进来杀我，反正第一个冲进来的手枪里这颗子弹就是为他准备的。他们会为了杀我而用炸弹炸掉整座楼？他们不可能那样傻的，那样他们便拿不到钻石了。
我感到寒冷，极度的寒冷。这间地下室没有任何的供暖设备。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让我想想，琳达可以有自己的房间，我喜欢买那种带阁楼的房子。每周末琳达都可以邀小伙伴来我们家玩，我会和简在草地上给他们做烤肉吃。对了，火鸡。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做火鸡吃，往鸡肚子里塞香料。哈，火鸡，我真的有好几年没吃火鸡了，在除夕夜里……我要陪琳达长大。无论如何我要看着她长大，不让她知道什么叫孤独，她不能再像我一样了。
简，我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我真的很想你，从来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不要责怪我，我这么做也是让你的生活更幸福，再说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只是要拿回我该拿的。我会努力的，把我对你拖欠的都补偿。我知道你并不是贪图富裕才嫁给詹姆斯的，你是为了琳达，一定是这样的。那时候我们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当时琳达才两岁——只有这样琳达和你才不会饿死。只要我有了100万美元，100万，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幸福的生活了。
让我来想一想怎么把这颗钻石换成钱。我也许会把它卖给托尔，他是我的战友，在战场上我曾救过一次他的命。他不会出卖我的。退伍以后他一直在做倒卖艺术品的行当，他一定有门路把这颗钻石卖出去。它至少可以卖200万美元，我可以只要一半，100万美元。
天哪，100万美元，这对我太重要了。不单是对我，而且对于琳达，和简，也一样。对于她们俩我还没有做的事情有很多。我一直心里思念着，爱着这两个人。这100万元应该是我的，谁也不能从我手里夺走它。我喜欢用胡子，所小琳达，她是那样高兴。我下意识摸摸下巴上的胡子，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剪胡子了。我的头发已经开始稀松，脱落了。两颊陷进去，脑门上的皮肤就像是一块劣质的牛皮，把它抻平了再一松手，它便皱起来。那下面是一双呆滞的眼睛。
我觉得我有点驼背了。我已经40岁了。让我静下心来思考一下我这几十年来都干干什么了，我打过一次仗，惟一给我带来的就是一块不值25美元的奖章和一支假腿。我的左腿是假的。这支假腿陪伴我十多年了，那还是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战争爆发了，对于每个穷人，参战是唯一的出路。很不走运，我被派到前线，在一次进攻中我踩中了地雷，后来我才知道他妈的这颗雷就是自己人埋的，为此我得了个英雄勋章。

美空云雀

回国后我很难找到工作，人们给我介绍了份在杂志社当编辑的工作。这至少够维持我生活的一切开销，你知道我从不抽烟喝酒。然后人们给我介绍了简，她是个幼年失聪的女孩，但我可以保证她是我所见到过的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孩。我们只能用手语交流，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我有多爱她。和她结婚，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可爱的小琳达，她是那么喜欢橱窗里的那件洁白的连衣裙，可我却买不起。事实上这就是个富人的天下，假如你有钱，你就可以买这个，那个。但是你没有钱，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一个穷人要变成富人，他就要赌上生命。
还有15分钟，收音机里已经传来每天定时的临近午夜的轻松音乐。难道他们将伴随着这音乐来杀我？我手中紧握的枪对准门口，他们肯定会在这15分钟内冲进来。我发现我握着枪的手不住的哆嗦，15分钟以后，我就自由了。我会去接你的，琳达，还有简。我会为了你们两个人继续生存下去。我的父母在我小的时候就死去了，我不会再让我所爱的人尝到同样的痛苦。
还有5分钟的时间，漫长的等待就将要过去了。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琳达和简，我就要来到你们身边了。我感到了呼吸的加快。他们就要来了，就要来了。但我听不到门口有一丝动静，收音机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他宣布：24点已过。除夕过了，现在是凌晨一点，开始狂欢节目……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还依旧活着，我可以看见明天早晨的太阳了。他们没有做任何行动，我赢了。我的双臂都已经麻木了，我慢慢把一直举着的枪放下。一切都结束了。我瘫倒在地上。1点10分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来，他们不会再来了。我活了下来。我觉得全身都软了一般。我慢慢闭上眼睛。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收音机里开始播早间新闻。我睡了6个小时但脑袋还是晕沉沉的，我把门打开一条缝，敲门的是租我地下室的老头，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当我拉开门的时候，发现他的双手放在背后。我刚反应过来，他往我脸上喷了什么东西。随即我感到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一下倒在地上。
我被捆在一把椅子上，那个人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面具，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你们是天使联盟的人？现在不是已经……”
他打断我的话，“现在依旧是除夕夜！”他冲我笑笑：“我们是世界上最有信誉的杀手组织。一定遵守时间。告诉你几时杀你然后再动手并且能取得成功，这样才能显出我们是最优秀的。任何一件事把它做得完美了都可以说成是一种艺术，包括杀人。”他走到收音机旁边，拿起它。“你不觉得这个男主持的声音和我的有些相似吗？这是我们特意为你录制的广播。所以说，现在根本不是第二天早上。”
他拿着枪。
我只是低着头。我觉得嗓子处有什么被堵住了。“琳达，简……”
他从桌子上拿起钻石。“其实我们一直就住在你的隔壁，我们检测到你的房间里有一颗炸弹，怕你在激动的情况下会引爆炸弹，所以未冲进来。我们十分了解你，你当过兵，接受过军事训练。所以如果你手中握有武器那么我们也许会有伤亡。我们甚至清楚你有不戴手表的习惯，我们猜想是因为你害怕看见秒针跳动，这缘于你被炸弹炸掉左腿的经历。所以我们想出了这套让你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束手就擒的方法。”
“蒙克来了吗”
“他说他一定要亲手杀了你。你知道，我们是绝对服务于上帝的……”他笑了一下，那种恐怖的笑。
我又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它越来越近。
进来的人，他的下巴光滑，头发已经开始稀松，脱落了。两颊陷进去，脑门上的皮肤就像是一块劣质的牛皮，把它抻平了，再一松手便皱起来。那下面是一双呆滞的眼睛——他就是我的挛生哥哥蒙克。

美空云雀

“我还以为你在战场上死了呢！”
我没有说话。
“你活下来就是为了冒充我偷走那块钻石。”
“那根本就不是属于你。”
他突然死死盯着我：“你这么说，你们都这么说，你爸爸，你妈妈，你身边的人都爱你胜过我，他们也是我的父母，而他们的遗嘱里并没有我的名字。是我和表权一起改的遗嘱，这样我和表叔就占有了克劳德家族的大部分资产。而你被扫除门外。”
“我是来报仇的。”
“是吗？就来偷一块钻石？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拿到克劳德家的财产了。你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
“是的，我又输了。我想最后问你一下，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因为你比我幸福，你身边有爱你的人，而我只是别人利用的工具。即使表叔那家伙帮我取得财产，他也只不过是想把我变成抢夺财产的工具。这不公平。”
“为了这个杀我？”
“对。”
“其实你不来杀我，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已经确诊为癌症了。我本来想为她们最后再做点什么。拿钻石换来的这笔钱……为了我的妻子和女儿……但这不可能了。我也恨你，如果我有钱，我就不会离开她们了。这不公平，我可以忍受贫困，难道连我最爱的人都一定要离开我吗？”
“是吗？你想见你妻子和女儿？我杀完你以后就去杀你的妻子和女儿。”他露出凶狠狰狞的脸孔。
“那得再给我20万元，孩子就当免费。”那个杀手说。
“好吗。不就20万吗？”蒙克大笑。这笑声充斥着这间棺材一样的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你没机会了。”我猛的抬起头。
“是吗？”蒙克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子弹打在我的小腹上。我感到剧烈的疼痛。我最后笑了一下，“你们知道藏在这间屋子里的那颗炸弹在哪里吗？它就在我的左腿里，引爆器连接在我的脉搏上，如果我死了……”我看到他们瞪大眼睛，露出恐怖得歪曲的笑话。
他们夺门而出，但那已经来不及了……
只有死了以后，才是真正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