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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想,上帝造万物,先就给了万物一种“信”的本能,让万物在不拆穿他的“手艺”的情形之下,快乐而认真地活跃在这个世界上,快乐而认真地欣赏每一处的花草林木,每一季的日月星辰。
我想,上帝一定不喜欢有人忽然看破了月亮不但没有光,而且是一片的死寂与荒凉。即使不幸万一被发现,他也希望大家仍然欣赏他的手艺,当月明之夜,江边漫步的时候,仍然会忘记上界的一片荒凉,也忘记江水海面下的怪石嶙峋,而仍然吟咏“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的诗情。
上帝所造的人类中,有一群顽皮的,自作聪明的小孩,他们喜欢把上帝他老人家用他的细心巧手,拼制而成的精美玩具拆成零件,让他不但失去了外观的,整体的美好,也失去了机能的灵动。他们喜欢把上帝他老人家用大自然幻丽的光影渲染成的彩色缤纷的电钮给关掉,使一切归于空无,再来哗笑着炫耀自己会拆穿戏法的聪明。于是,他们因拆毁了玩具,关掉了灯光,而使自己陷入了无聊与苦闷,然后开始痛苦这世界的死寂、寒冷与无情。
上帝所造的人群中,还有一群不聪明的孩子和一群更聪明的孩子。那一群不聪明的孩子,是从根本上就不会去拆穿玩具,而把上帝所赐与的一律照单全收,认真地相信每一件玩具都灵巧、美丽,快乐涨满着他们与生俱来的诚实心。
那另外一群更聪明的孩子,虽然把玩具拆了,把灯光弄暗了,但他们立刻发现自己破坏了天赐 的礼物是可耻的、错误的,而赶快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来设法补救。他们运用上帝赋予他们的巧手和灵思,修复了玩具,恢复了灯光,使它们再度运转如初,再度丰富绚丽。然后由衷的了悟,自己既是属于造物者的巧手灵思,也是一个不能用自己的小聪明乱拆穿的精灵,而从此应当相信所当相信,欣赏所当欣赏,奔忙所当奔忙,感动所当感动,希求所当希求
于是,当月明之夜,仍然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当爱慕一个人,仍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当友伴们在外面高呼:“我们游山去!”仍然会从床上一跃而起,披上夹克,拎起行囊,说去就去。不问林间有没有“青竹丝”,不问海拔三千尺,会不会高处不胜寒。
当秉烛夜谈,仍然是有人以天下为己任,慷慨悲歌。
有人要芒鞋破钵走天下,去济世救人。
有人要大家一同厚积资财,使国家民族为之富强。
有人要读尽好书,冀望死后仍与古人的智慧同在。
有人要踏遍九州四海,回来后,可以畅谈天下奇观。
于是,酒香茶酽,密友良朋,仍然一切是真而非幻;仍然是无限的豪兴与热情,仍然是无比的执著与认真。
无论经过了多少世故与沧桑,仍然有这样深浓的信念,与奔腾的热力。即使年老,也依然痴心不改。我觉得,年轻与成熟的调和之道是:我们不可“不知”,更不可“不信”。因为许多时候,会由于“知道”而产生 “否定”。人生许多轰轰烈烈的大成就,是完成在从“不知”到“知”的追求的过程之中,而不是在“已知”之后。它所靠的是因为“已知”而向前奔赴的那份执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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