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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这本书是我对往事的片断回忆,但它不是完整的回忆录。
曾经,最珍贵和最难得的个人活动,便是回忆。因为它是比日记或书信更加稳妥的保存社会真实的办法。许多人受到伤害和惊吓,毁掉了所有属于私人的文字记录,随之也抹去了对往事的真切记忆。于是,历史不但变得模糊不清,而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改写。这样的“记忆”就像手握沙子一样,很快从指缝里流掉。从前的人什么都相信,相信……后来突然又什么都不信了。何以如此?其中恐怕就有我们长期回避真实、拒绝真实的问题。
我这辈子,经历了天堂、地狱、人间三部曲,充其量不过是一场孤单的人生,没有什么意义和价值。我拿起笔,也是在为自己寻找继续生存的理由和力量,拯救我即将枯萎的心。而提笔的那一刻,才知道语言的无用,文字的无力。它们似乎永远无法叙述出一个人内心的爱与乐,苦与仇。
寂静的我独坐在寂静的夜,那些生活的影子便不期而至,眼窝里就会涌出泪水,提笔则更是泪流不止,毫无办法,已成疾。因为,一个平淡的词语,常包藏着无数寒夜里的心悸。我想,能够悲伤也是一种权利。
往事如烟,往事又并不如烟。我仅仅是把看到的、记得的和想到的记录下来而已,一共写了六篇,涉及八人(不包括我的父母)。这些人,有的深邃如海,有的浅白如溪。前者如罗隆基、聂绀弩,后者如潘素、罗仪凤。他(她)们有才、有德、有能,个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可说而不可看,或者可看而不可想。其实,不论贵贱和成败,人既不应当变为圣像,也不应当遭受藐视。
书是献给父母的。他们在天国远远望着我,目光怜悯又慈祥。
——章治和
这本书有几个原因受到圈内人士的关注:1、她的文字非常优美,有内容有细节,文笔老练2.在文体上做了一个有益的实验即避开了报告文学的形式,用回忆录的形式出写长篇的写实小说
听凤凰卫视窦文涛介绍了两天,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电子版,果然是本好书,但看电子版太累,今日便去书城寻找,竟然脱销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版了,关于知识分子在反右中的经历,题材比较敏感。放到网站,有同兴趣者可以一览。
“往事并不如烟”遭割裂 港版京版差异大
章诒和新作《往事并不如烟》在中国大陆备受注目,是不折不扣的“话题书”,北京最近召开两会,有关当局下令不准传媒在此期间炒作报道该书,遂令该书从“话题书”变身为“问题书”,更受议论。其实,《往事》一书并不完整,它在编辑出版的过程里遭受严重的割裂与删裁,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最近推出繁体字版,书名叫做《最后的贵族》,将割裂处修订,把删裁处补回,让作者尽情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语,因此,章诒和认为,繁体字版才是她的记忆的“真正版本”。
繁简之间到底有何差异?透过割裂与删裁,我们自可对中国当代政治的禁忌避讳增添领悟。
众所周知,刚刚在香港面世的章诒和女士的回忆录《最后的贵族》(以下简称《贵族》),一月在北京出版时,书名为《往事并不如烟》(以下简称《往事》)。于是,同一部著作由于不同的出版地,便有了两个题目。然而,港、京这两个版本,仅仅是书名之别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既然如此,其差异又在何处呢?一言以蔽之:港版是全本,京版则为删改本。
本来,对书稿进行必要的文字加工,是出版社编辑的责任和权利。但是,当这种加工超出了正常的范围和界限时,性质便不同了。《往事》的情形正是如此。值此《贵族》出版之际,笔者详细校读了港、京两个版本,核检出京版删改的全部文字,并发现了删改所依循的准则。读者若有兴趣,下文且概要地缕述之。
删改所本乎之准则,也可以说是一种“禁忌”。其一,是人名禁忌。在书中无论涉及何人何事,章诒和女士都是直书其名的。而且,这些地方往往多为人物话语。作者笔下的几位主要人物,尤其是其尊翁章伯钧和“盟友”(即子虚乌有的“章罗联盟”)罗隆基在一起时,常常纵论古今,臧否人物,直呼其名,口无遮拦,甚至称毛泽东为“老毛”。但在《往事》中,很多人名被删除,主语处于缺位状态,或者以“XXX”的方式,把人物姓名隐匿了。譬如,〈君子之交〉一文里,作者写张伯驹看过其令尊的藏画目录后,说:“现在想找宋元字画,已经很困难了。如今,有了什么好东西,不是交公家,就是拿给康生、邓拓。妳莫说买,连见都见不到。”接,章伯钧苦笑说:“我现在是右派,好东西更不易搞到,工资也减了很多。就是当部长的时候,文物商店有了好字画,也都是先通知中共领导干部,或者直接送到他们的家里。对他们,价格也是出奇的低。所以,不要讲康生、邓拓,就我所知道的李一氓,家中的字画不比我多,却比我好。”张伯驹说的“拿给康生、邓拓”,在《往事》里变成了“拿给康生等人”﹔章伯钧说的“不要讲康生、邓拓,就我所知道的李一氓”,则变成了“不要讲康生,就我所知道的李XX”。又如,同一文中,作者写她母亲说“虽然我们看不惯黄炎培,儿子划成右派,自己跟那些人反倒更加亲近”,到了书里,“黄炎培”成了“XXX”。再如,〈两片落叶,偶尔吹在一起〉一文,作者写道,“父亲素来不大看得起国民党的降将。(19)59年国庆十周年大庆特赦的消息发布,就引来他的满腹牢骚。说毛泽东对现实采取的实用主义态度,搞得战犯比文人香,屠夫比书生好。”“说毛泽东对现实采取的实用主义态度”,在《往事》中改成了“这采取的实用主义态度”。
其二,是词语禁忌。即删掉了一些比较尖锐、犀利的词句。这里,只须把〈两片树叶,偶尔吹在一起〉一文中的几段文字照录于此,港、京两个版本之别异,便一看而知、一目了然矣──
【港版】
在上为听政,在下为清议。如果不是极端的政治黑暗,中国文人士大夫一般不发动清议,而是采取上书和廷争方式影响朝政。这是人治皇权社会表达政见的正常渠道,即言谏制度及传统。“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故“直言者,国之良药也,直言之臣,国之良医。”所以,“言”就是士的存在方式。言谏的特点,就是直言不讳,百折不挠,甚至冒死而谏,极具道义的感召力。储安平的“党天下”之谏,如石破天惊,动撼朝野,在(19)57年中国知识分子政治大合唱中飙出了最高音。马寅初等人,当场叫好。《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中央各大报刊均以醒目标题、显著位置全文刊载。
父亲阅后,激动不已,也钦佩不已。他说:“储安平是个勇士。他对老毛和周公提的对中央政府人事安排的意见,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党外人士都有此看法──难道没有一个民主人士具备副总理的才干?被尊为国母的孙夫人(宋庆龄)到了共产党这里,连当个国家副主席的资格也没有?可我们这些党派负责人,谁也没有勇气和胆量把话讲出来。老储讲了,全讲了,而他不过是个九三的中央委员。”
总之,无论是出洞的蛇,还是投网的鸟,他们在那样一个时刻,热情如此之高,乃至于让人感到一种无可控制的冲动:必须让当权者和社会去了解他们的思想。事后,父亲恢复了清醒,即为储安平痛悔不已。抱憾万分地说:“孟子早就有过告诫:‘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而老储触犯的,乃是皇帝之大忌。”
【京版】
在上为听政,在下为清议。“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故“直言者,国之良药也,直言之臣,国之良医。”所以,“言”就是士的存在方式。言谏的特点,就是直言不讳,百折不挠,甚至冒死而谏。储安平的“党天下”之谏,如石破天惊,动撼朝野。马寅初等人,当场叫好。《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中央各大报刊均以醒目标题、显著位置全文刊载。
父亲阅后,激动不已,也钦佩不已。他说:“储安平是个勇士。他对老毛和周公提的对中央政府人事安排的意见,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党外人士都有此看法,可我们这些党派负责人,谁也没有勇气和胆量把话讲出来。老储讲了,全讲了,而他不过是个九三的中央委员。”
然而,事后,父亲恢复了清醒,即为储安平痛悔不已、抱憾万分地说:“孟子早就有过告诫:‘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而老储触犯的,乃是大忌。”
不过,不可思议的是,京版把同文中费孝通、曾昭抡、钱伟长、黄眠等人在“六六六”会议上的发言,悉数删除。费等人讲的固然激烈、尖锐、透底,但这些话不都曾是“右派言论”吗?如今这几位“右派”均早已“改正”。还有何顾忌呢?所幸港版一字不易地全文印出,读者也就可以“奇文共欣赏,疑义相分析”了。
其三,可名之为话题禁忌。即涉及最敏感之话题的文字的删削。较典型的是〈一片青山了此身〉一文中的若干文字。如:“对盟章总纲里 是否写入‘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一语,精通政治学和法学的罗隆基是看得很重、很重的。因为在他的全部的法律知识和政治概念里 面,世界上没有一个政党的党纲注明接受另一个政党的领导。事后,他遗憾地说:‘盟章有了这样一条,民盟的生命就结束了。’”“昨天努生讲,最新的大英百科全书已经上了中国1957年反右运动的条目,他们的基本解释为章伯钧、罗隆基是在社会主义国家制度下,要求实行民主政治。──这样一个简单的条目内容,让爸爸激动彻夜,觉得自己一辈子从事爱国民主运动,能获得这样一个归纳,也很满足了。爸爸能被历史记上一笔,还要感谢老毛。要不是他搞反右,把我俩当作一、二号右派分子,我们始终不过是个内阁部长或党派负责人罢了。”等等,等等,均被删得干干凈凈,踪影全无。这种删削,实为“中国之特色”也,恐怕在内地的新闻出版界,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港地读者亦大可不必莫名惊诧矣。
以上种种,大约只是“全豹之一斑”而已,但限于篇幅,也只能如此了。另外,港版又增加了近二千字,恕不能具体列举了。好在港、京两版皆可读到,展读之余,若能比照一下二者之异同,进而领教内地眼下政治思维之特点,以及出版界编辑操作之规矩,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一种额外的收获吧。
并非禁书
惊闻诒和女士《往事并不如烟》一书被禁,即电函友人求证。
友人答曰,“此事不确。目今仅禁加印,已印之书尚可发售。且《往》、《农》1)二书盗版大行其道,每册八元,合买十五元”云云。
另附京城市井间笑话一则凑趣:“今年流行两书:《往事并不调查》、《中国农民如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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