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有点高傲 于 2009-5-26 15:23 编辑
择选自《广州日报》
1
谁是你心头的刺?
母亲所经受的生活苦难,是父亲经受不到的。因他早逝的缘故,母亲先后经历了育子、丧夫、担家的磨难。
多年过去,已微现华发的母亲仍旧是我心中最为坚强的代表。我看过瘦弱的她咬牙硬将百斤重的稻谷从田埂背至家中,看过她顶着烈阳与寒风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在黄土地中忙碌,看过她腰板笔直面无惧色地与欺负我的地痞盘算,看过她独自步入漆黑不见五指的小巷,为我凑来一把零散的学费……
一次,她赤手劈柴,斧头松滑脱落,顺势一个踉跄向前倒地,双手本能地朝地面撑去。片刻后,我看见鲜红的血,恣意地从她的手掌上坠落大地。滴答滴答,像父亲离去时,那场深夜小雨。
她龇咧着嘴巴,喘着粗气,将双手清洗干净。未等伤势大好,便找来尖针,令我将指缝中的碎刺剔去。直到那时,我才清晰地看到,那些残留在她指缝中的乌黑的利刺。
我不忍下手。即便她再三强调不痛,可我心里明白,别说指缝,就算是手掌上进了一根刺,要将其挑除,都足以让人冷汗涔涔,更别说,夹于指缝之中。
她骂我,不像个男子汉,要是她方便的话,根本用不上我。我顾虑到有发炎脓变的危险,才战战兢兢地将冰凉的绣花针朝她的指缝中刺去。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麻绳勒紧,无法呼吸。温热的血,顺着她绽裂的手指间不紧不慢地滴出。
我俩不语。她将头侧向一旁,手指与手指夹得笔直,颤抖地戳在我的怀里。日光中,我的热泪无可阻挡地掉落在她粗壮的大手上,顺着新染的鲜红,掉落在地。大抵,她不曾发现,那凝于地面的暖红之中,有一半,是我十八岁的泪水。
次日,我问:“妈,你的手指一定很痛吧?十指连心哪!”她摇头道:“痛什么痛?不就几根手指吗?连什么心哪,又不是真刺进心里去了!”
后来,没过多久,我进城参加高考。考试完毕后,我心念在家独身一人的母亲,执拗着要走。归心似箭,无奈时不待我,刚穿过城市的尽头,踏上山路,天色便已沉沉地暗了下去。
模糊的月色中,我迷了路。直至第二天烈阳当头,我仍未走出山林。
我尖叫,咆哮,试图让过往行人听到我的求救声,可山风呼啸,人烟稀少,我的嘶吼,只换得一阵阵疲倦的松涛。我想,母亲一定着急了,正顺着山路细细寻我。
清晨,终于碰上了一位起早砍柴进城赶集的大伯。当他搀扶着我,从松林间绕树而出,步上山道时,我远远地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一脸憔悴的她气喘吁吁地飞奔至我身前,还未来得及打骂我,便顿时“哇”地大哭起来。我吓坏了。
这些年的苦难、欺辱、疼痛都不能让她哭。此刻,却因为我的失踪,哭得像个孩子,精疲力竭。
我忽然懂得母亲的泪水。她是山,坚韧、挺拔,我虽脆弱清瘦,却是她心间唯一的一根拔不出来又化之不去的刺——注定要无可言喻地让她痛足一生。
2
教育未遂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我给我们家各成员做了总结:我自己又长了一岁,脸上的褶子又多了几道,腰围又肥了几寸;老公头发又少了若干根,啤酒肚又大了几圈;儿子个子又蹿高了几厘米,但脾气和饭量都有增加,大有“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趋势。
这天,儿子吃早饭时,嫌给他煮的俩鸡蛋个小。他撅着小嘴说:“我马上又长一岁了,个子更高了,更聪明了,更招人喜欢了,可吃的鸡蛋咋不长个啊?”
老公见儿子的问题问得有点飞扬跋扈,就想灭灭儿子的威风,顺便进行了点爱家教育:“儿子啊,你每年都长个,可鸡蛋它怎么长个啊?鸡蛋是母鸡下的,你想想,母鸡随着年龄的增大,它们会变得体弱力衰的,下的鸡蛋会越来越小。世界就是这个样,我和你妈也是啊,等我们老了,走路会变得越来越慢,干事也不麻利了,你得孝顺啊。”
儿子的注意力显然没离开眼前的鸡蛋,他问老公:“母鸡下的蛋原来是越下越小啊?”
老公点点头:“可不是吗?到最后它们很可能都没力气下蛋了。”
儿子却语出惊人:“那……那公鸡还要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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