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游杜甫草堂

青衫书剑

那一天，下了一天雨，灰濛濛的天空，让人鼻端感觉出秋凉来。和师父去他姐姐家过节，站在窗口看延伸向没有尽头的路，全部笼罩在水雾之中。午饭很丰盛，摆了满满一桌子四川家常菜，笋子炖牛肉、炸虾、水煮鱼、藕片等，三代人同堂过中秋。

在古老屋檐下喝茶，用温度合适的开水沏普洱，屋外是黑暗无垠的天地，自小以来，从未见过这么昏黯的中秋。

驻足廊下，无边夜雨簌簌下着，在地砖上匀染出细小波光，如果说天下山水之胜在蜀，那么除了有雄秀山脉诸如贡嘎雪山、四姑娘山、峨眉山等之外，四川同时也是被水蕴藉滋养的一块土地，见过雪山上留下来的雪水浩浩荡荡奔行过雅安，流过都江堰，异常清亮。

而这个仲秋之夜，成都的雨显得异常柔和，松净透明，恍如耳边荡起水晶的光泽。等到快九点钟，硕大的圆月穿过厚重云层，悄悄地露了一脸，才拿起单反相机在对焦，它便摇曳进乌云里面去了。与人擦肩而过。

又一日，起来时已晌午，打开门，金色阳光如水银注满大地，碧空晴好，让人心里无限喜悦。在楼下吃过家常回锅肉和青菜豆腐汤，便扛着三脚架往杜甫草堂而去。

青羊上街走到中段，左拐便是浣花溪公园。游人如织，摩肩擦踵，羊齿植物沿着小路一路嚼了下去。拍下了地上的石碑，高耸的牌坊，明媚阳光投射出斑驳光影，有许多对新人在湖边拍婚纱照。

更有许多小娃娃手中牵着氢气球，五彩缤纷。上次来的时候，草堂的银杏树铺天盖地都是藤黄的颜色，瀑布一样流泻到红墙黑瓦之外，应是初冬了吧。如今，草还青，翠竹尚绿，调好光圈拍下墙头竹叶的阴影。

人潮如浪，高叫的，摇着扇子的，摆着各种姿势的，拖儿带女。那都与我无关。悄悄从侧门进去，穿过院门，高大的翠竹拱立在小径两旁。

由东往西，踽踽独行。这个地方来过多次，轻轻穿行在安静和光影变化之间，没有其他人一样的新奇。

浣花深处。大雅堂。唐风遗韵。双树银杏。柴门。工部祠。绕过石碑之后，便是杜甫茅屋。

那一月，我尚记得，来时天已薄暮。

而那天晚上，天寒地冻的狂风，刮倒你屋外的菜架子，门窗铛铛作响，不但大风将屋上的茅草刮走，更有刺骨的寒凉冻得孩子们哇哇大哭。诗骨消瘦的你，只能拉过薄得不能再薄、破得不能再破的棉被给孩子们盖好。

那一年，你才四十九岁。绵绵秋雨下了起来，雨水淋透了全家人……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骄儿恶卧踏里裂。床床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如今，你屋前人多得不得了，我挤不进去，亦不想去挤。

寂寞身前身后名。当年你潦倒行走在锦江河畔时，晚年孤舟漂泊江湖时，何曾有这么多人来看你？

那一世，小河对岸同样穷困的孩童们，抱着屋顶飘落的茅草往树林里钻，只剩下你独自一人唇焦口燥，倚杖叹息……

人的一生都在寻求一种呼应和认知，生命越往后走，人事离散，相互能灵犀相通惺惺相惜的人就越少，所以愈发孤独。

你多次梦见李白，虽则一则沉郁顿挫，一则豪放飘逸，却都是磊落肝胆的人。如佛如道勘破世相也就罢了，四大皆空，你却偏偏推己及人，忧国忧民。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这样一生是沉重的。却也是丰富的，鲜明具有厚度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仿佛电光火石划破黑暗长空，引得后世几千年无数人回头仰望你这样的一生。

从公元759年岁末开始，在流寓成都的四年时间里，你留诗二百四十多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戏为六绝句》、《蜀相》等，都在这段光阴里随浣花溪水淙淙吟哦。

我不知你携家避乱，乘着扁舟离开成都后，是否常常忆起这个刻骨铭心的地方？是否常常彻夜失眠念起草堂？

天下兵荒马乱，你搭着小船漂过江陵，再溯着江水到了湖南湘江，而最后却因为一顿饱死，而死于水中；李白传说也因为醉酒，沉没湖中。

诗人的名字都写在了水上，那一刻，你卒年五十九岁，十年生死两茫茫，境况分外凄凉。

所以还是好好珍惜现今的每一个时刻。秋阳融进湖水里，满湖绿竹摇曳起金碧辉煌的光彩，绿色植物茁壮生长在你的屋顶上，天空中流云飞涨。

湖边女子，如果当年是盛世，当增许多明媚风光。

踱过你的屋后，没有进去，往后走便已是深草密林，早年来时，这里有大群大群的鸽子，上下飞舞，自由自在行走在路上，见了人也不怕生。

那时的时光是如此安逸。如今我弯腰拍下滋长的苔藓，蹲在树下看蚂蚁打架。看旧时光被潮水淹没。

再走过万佛楼，回到了照壁。红色蜿蜒的长墙，黑色的阴影，那些便是一幅幅图画。草堂有盛会，唐朝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有唐代宫女行走于这深墙之间。

那个唐代女子，性情安好。有邋遢和尚，落魄江湖，衣衫褴褛，唯唐代的任氏女子为其浣衣，每一漂洗，莲花应手而起，顷刻间莲花漂满了大河，后人将其称为“百花潭”。草堂照壁之内，便有浣花夫人的祠堂。

六十年，一个甲子；在草堂内悄然走了两圈，仿佛一个轮回，从唐代到2010，一千多年岁月。当下花好月圆，唐代的鸟鸣声、唐代的蚂蚁、唐代的花草、唐代的女子，唐代的宫灯一盏一盏在傍晚时次第亮起。

杜甫，你是沉睡，抑或何时酣然醒来？

龙盘虎踞，江山词客；

月白风清，茅屋草堂。

少陵，管它秋来茅屋是否被大风所破，千年前后我们是何姓名，此时蜀地风光正好，水煮鱼、辣子兔、爬爬虾、香辣蟹，老鸭汤。。。且邀上李白，我们温一壶月光下酒。

    梦里的盛唐。有百花齐放，人来人往，繁华似锦。

江斯隽

O(∩_∩)O谢谢分享啰，文章不错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