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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信，to W or Z
在阿麒死后的第八个月。
我们决定把他的房间清空，再租给别人。
其实也不能说他死了，因为谁也没有找到尸体。
他所乘的那辆出租汽车从10米高的环城高架上撞破石栏俯冲而下。
汽车在华丽的焰火中洗礼了足足3个小时。
烟尘遮盖了天空遮盖了大地然后沾染在路边半枯的树叶上和附近阳台晾着的衣服上。
3小时过去了，除了汽车完全变形的的基本框架外便什么都没有留下了。
车壳变成一堆黑烬留在地上，而阿麒和司机都不见了。
或者说他们已经成为黑烬的一部分。
当然，我们还是不能说阿麒已经死了。
毕竟尸体还没有被找到。
毕竟我们都不希望他已在烈火中成为尘埃然后在空气中散尽。
不管阿麒有没有死去，我们最后还是决定把他的房间清空，租出。
在准备把他的书桌扔进垃圾堆时，我在其抽屉里找到了一封信。
粉红的信封和米白底蓝字的信分开地放着。
稍稍读了一下，从信中各处充斥着的醉生梦死的文字看来。
我确信这是一封情信。
在这之前我是从来不会把情书与阿麒联系在一起的。
尽管我的每一位男性朋友所写的情书都和检讨一样多。
尽管阿麒的文笔足以写出长篇的小说，悲剧那种，还有好写好些的文字。
但我仍然未曾相信他会写出情书这种东西。
按他的话说，是爱情离他太远了。
他那颗追求酸涩纯真死去活来的爱情的心，已在三年前被一个女人带走了。
乘坐E270号波音客机飞到加拿大再没回来。
不管怎样，这封情书确实是他写的。
在他消失前正准备寄出的，或者忐忑犹豫着是否寄出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应该和爱情有关。
或者我应该为他，这位已经消失的朋友干一点事情。
寄出这封信，也许这是他曾经的心愿。
谁是收信人？唯一的信息来自情信的开头处写着的蓝色的“To W：”。
但这仍无法让我找到正确的答案。
我也曾认真地读过信中的内容，希望寻找一点线索。
最后发现那里面好些好些只是阿麒曾经的小说中出现过的文字。
W代表的是什么呢？
我们不妨假设这是某个女孩的英文名或中文名拼音的首字母。
这也可能是某种代号。
比方说W是字母表的第23个字母，那可能代表了23的意思。
可能是学校中23号的那个女孩或者某项排名为23的人。
当然也可能是阿麒的第23位女友，如果他有的话。
于是我开始在记忆中搜索符合这些条件的人。
然而5分钟后我放弃了，因为我在粉红的信封上看到“To Z”。
显然我之前的所有假设都马上被否定了。
因为那都不可能被“Z”和“W”同时满足。
我开始认为这封信是寄给两个不同的人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信中应该包含着某种共存或转变。
但这似乎也不可能，因为信只有一封，信中也没有任何涂改。
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字母让事实也变的莫名其妙起来。
正如我所说的，阿麒对爱情醉生梦死的幻想已在三年前消失了。
随着一个教会他爱情的女人莫名其妙地去了加拿大再没回来。
从那以后阿麒便开始认为自己的人生是悲剧的，毫无疑问的悲剧。
他一直认为真正的伟大悲剧并不是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或者更久远的《孔雀东南飞》。
事实上，两个人活着的时候爱得惊天动地，死还能死在一起。
还有谁能说这是悲剧呢？
这甚至是他所梦寐以求向往着的美事。
话题开始慢慢有点脱离了“W”和“Z”或者情信。
但我试着从阿麒的这些往事上寻找一点线索。
自从阿麒走进了悲剧后他便开始喜爱他的文学。
他曾为纪念那个带走他爱情的女人写过《念昔长韵》，这是他文学的开始。
然而当《念昔长韵》写到一半时，他发现他已经爱上另一个女孩了。
于是那本代表他文学与爱情的书便从此保存在他的电脑中再也没有被打开过。
在这里我又提到了另一个女孩，这让我感到兴奋。
因为那似乎对我寻找“Z”或“W”带来一点起色。
事实上在那之后走进阿麒人生中的女孩并不止一个。
曾经有某个对他说“请你等我一年”的女孩。
或某个让他喝醉后无意吻到的女孩也曾带回他那流放在遥远国度的爱情。
但最后阿麒还是发现，这些都只是他悲剧人生中的一段小小插曲。
就像每个悲剧人物的故事中总会有的那么一小段莫名其妙的异常快哉的插曲一样。
然后一切又回到原本，流放了的继续被流放。
这所有的故事都在阿麒走进那所疯人院一样的高中后发生。
包括流放，继续流放，再次继续流放。
我试着相信这一切和“Z”或“W”是有关的，但却又发现无法对应。
阿麒的文学也就在那里因爱情而起，他试着靠此挽救或寻找他的爱情。
然而爱情似乎并不像大兵瑞恩那般坚强那般不屈。
终于爱情没有被成功挽救，倒是为文学而牺牲了。
在那个让他守候一年的女孩毅然走出他生命的边线后。
他写下了第一篇得以完成的愚笨小说《疯人梦》。
在他发现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无论如何紧抓也终于只维持了两天半便从指缝间流走后。
他开始不厌其烦地把啤酒引入他的文学。
如果再追索过去，那半本《念昔长韵》也可以在这里被重新提及。
当然，他的文学最终也没有因这一切一切而得到一丁点升华。
但爱情还是牺牲了，牺牲得烟硝魂散。
或者不能说是牺牲，只是惨烈地战死。
渐渐地我发现，把这封信寄出去似乎是不可能的。
“Z”或“W”我最终还是无法理解，我甚至开始怀疑这封信是否真的存在收信人。
阿麒亦从未被理解。
每一个女孩在离开他的时候都说“你虚伪，没有责任心。”
事实上他愿意为那个或每一个他曾爱过的女孩做很多事甚至所有事。
然而最后仍然没有一个人为此而心动哪怕感动。
她们认为这是虚伪的。
他曾经有一个梦想，卑陋的梦想。
就是为那个她爱的女孩而死。
他每天都幻想着会有一群拿刀子的人冲向她和他，或者有一颗莫名其妙的子弹突然射向她。
然后他就可以为她而死了，无论能否救到她。
他认为，用一个华丽的死亡来了结悲剧的人生，那是一种奢侈。
她认为，这也是虚伪。
我放弃了，“Z”或“W”可能是很多很多个她也可能不是其中任何一个她。
这都不是我可以理解哪怕了解的。
阿麒也放弃了，他感到人生很重，重得让他窒息。
他说过要不是他那个疯妈妈和疯爸爸仍然毫不吝啬地把给全世界的爱都放在他身上。
要不是他的死会让他的疯妈妈和疯爸爸真真正正地疯掉。
他早就自杀了，死了。
后来他把一切都寄托在文学上，把所有重量都让文学承担。
这使他卑陋的文学显得沉重，让所有人窒息的沉重。
他一直在寻找一个人，一个制够能承担他所有重量的人。
谁都可以，不管比他年长还是年幼，不管一切一切。
只要是一个女人，只要她有一个能让他吻一个晚上乃至一辈子的嘴唇。
只要她不会莫名其妙地去了加拿大并不再回来。
只要她不会让他白白守候一年或让他只享受两天半的爱情。
只要她能读懂和承担他的文字和重量。
他愿意用一生去爱她。
然而这个人，终于也不是W不是Z，阿麒一直没有找到。
在八个月前的某一天晚上，那个他失眠的晚上。
他辗转反侧后莫名其妙地想到了W，然后莫名其妙地想要写一封情信。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者是时隔多日的一个被遗忘的梦在暗示着他这么做。
于是他打开台灯，找出一张米白色的信纸和一个蓝色信封，想一想，又把信封换成粉红的。
他突然感到无从下笔，他的文字从未涉及这一领域。
于是他把好些好些曾经在他的小说里出现的美好字句写下来，组成他的情信。
他陶醉了，忘乎所以地完成了他的信，再忘乎所以地写好信封。
然而这时他愣住了，他发现自己竟在信封上写上了“To Z”。
他突然想起原来他的文字是曾经涉及情信的，在很久很久前那一封又一封的“To Z”的信中。
然后他迷茫了，失去了一切冲动，写信和寄信的冲动。
他坐在那里，看着世界上最大的悲哀从天花板上一点点脱落，掉落在自己身上。
他走出屋子，买了并喝了12瓶啤酒，上了一辆出租车。
“随便去哪吧，或者围着这个城市跑一圈，什么也好。”
在上车的时候，他闻到车中和司机身上一股浓浓的啤酒味，他感到很亲切，很温暖。
后来他睡着了，朦胧中听到一声巨响，然后是失重的感觉和足以让他飞起的巨大震动。
但他什么都不想管，他只感到很亲切，很温暖。
再后来汽车在环城高架下面燃烧了3个小时或者更久。
阿麒的尸体最终没有被找到。
大部分人甚至几乎所有人认为他已经死了。
和车壳一起成为烟烬，被秋风载着落在方圆一里地里的每个地方。
他也可能没死，但重伤了。
拖着残破的身体躲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神志不清地等待死亡。
还有一种可能，他不但没有死，也奇迹般地没有受伤。
他一个人跑到城市郊外的某个没人知道的树林角落里继续他的生命和文学。
不久后一个不为人知的出版社开始出版一系列作者为“安麒”或“野人”的悲剧小说。
每年的秋季会有一个衣衫褴褛的野人来到墓园整理自己残破的坟墓。
若干年后一个女人由于热爱“安麒”或“野人”的文字，来到这个郊外树林。
她寻找了三年后在一间小木屋找到了将要病死阿麒。
再三年后阿麒在小木屋中死去了，微笑着在那个他等待了一生的女人怀里死去。
或者他还会留下一本书，叫《不再流浪》。
这一切一切仅仅是我的微小的幻想或者阿麒的最大的梦想。
在“安麒”或“野人”的书还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前。
阿麒留下的，只有一辆燃烧了三小时燃烧得不留痕迹的出租汽车。
还有一封情信，To W or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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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6-8-30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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