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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南 K47次
记得很多年以前，深夜读小说时，很容易喜欢上那些极端的人和事，因为他们鲜明得直指人心，死生无悔地对抗这个日益暧昧而麻木的世界。
——题记
2006年的夏末，上海，汹涌人群，像奔流错乱的镜头。
吃饭的时候他收到了Z的短信，“以为已经熬过去了，原来开心得太早了～好了一天，更难受了～难为我父母那么辛苦照顾我～恐怕除了他们也找不到人愿意背我这个包袱了～”，突然很难过。
给Z打电话的时候，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竟是泪流满面，哽噎，直到泣不成声。在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然后他决定去俕这个地方看望她。
2006年8月22日中午，天降大雨，疾走地铁。去了上海火车站，却没有南下广州的车票，然后赶去上海南站，亦连座位都没了，K47次火车，他不假思索地爬上去。
漫长的28小时55分钟，拥挤、脏乱、邪恶、疲惫，半夜的寒冷与孤寂，实在无以为继。火车在黑夜里奔，过山、过水、过田野……车窗外闪过嘉兴、上饶和衡阳……
他蜷着坐在火车洗手盆的铁台上，不多久脚便麻木了，不断有人来扔垃圾和杂物，不断有人从口里吐出东西。每一时，每一秒，痛苦的年，2006。他微微地笑，仿佛这一辈子的宿命，竟是注定为了流浪。
外面的天空下着雨，泼进窗棂，落在他身上。黑夜的潮汐或缓或疾，漫漶在人的眼上，一直到呼吸里面去。他发现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快点见到她，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一直到火车开进韶关车站，莫名兴奋，感情却又莫名复杂——我终于回来了！广东，总是在离开之后，才真正怀念起它的好，甚至称香格里拉都不为过分。
出了广州站的时候，天上是灰沉沉的云，不一会就大雨如注，没有伞，只能快跑去省汽车站，淋漓湿透，死命护住行李。
然后在省站转车去俕，潮湿的夜晚，在车上寒冷颤抖，却是有一种用力的感情，亦是感觉幸福。
打摩托车去apolo，Z来接他。之前所设想的种种别离重逢，却像没有存在过一样。仿佛一直没有离开，像三年以前，在学校一起聊天。他看着她。
卸下行李，洗澡。Z的母亲给他做了番茄炒蛋、煎排骨和大白菜。这一夜，在广东俕地，竟亦是有家的感觉。或者在外面流浪久了，他累了。吃了三碗饭，把菜吃光。
定定看着Z，消瘦的脸颊，苍白颜色，亦是难过。一旁是她三妹，长得与Z很像，性格天真无暇。
仿佛所有的沉闷积累，都是为了抵达这一段路途，这一夜相见。
因为知道相聚短暂，独自心里更是伧然。
第二天清早在手机的振动中醒来，Z的母亲已经在厨房里煲粥，他微笑去洗漱。这一瞬间，任劳任怨，日日操心，黯然老去的母亲侧脸，他看到像Z一样年轻的容颜。
南方的菜干粥，清淡、从容，细水长流一样的感情。
然后他和Z去逛早市，走过树荫遮蔽的小巷，有枝叶繁茂的榕树。在水果市场买了葡萄、猕猴桃、水蜜桃和青枣；然后在楼下面包店买脆皮泡芙、光酥饼和方包，路旁是黄振龙凉茶铺。
这一个城市，舒缓、安稳、畅达，虽然他只是第一次来。太阳逐渐刺眼，他撑着伞，挡在她身后。
回到家里，洗水果，看着Z吃药，艰难下咽。心里尽是无奈。
Z的母亲在走廊洗衣服，有阳光洒落廊前的芦荟上。电视里播的是许久以前的片子，《星星知我心》。Z在红木长椅沉倦睡去。
关掉电视，看着地板，然后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嘀哒、嘀哒、嘀哒……
剩下3个半小时，然后他就得坐车去广州，再转特快火车回上海。
记起这一路上来的时候和那些朋友发短信，碧落只是几句话间，就把三个0的数字从网上划进了他的帐户，还有东鲁；还有“金花婆婆”发给他的短信，“11年前，只因为他轻轻一句‘到上海来吧’，我不惜在七月流火中、挤在一大堆肮脏潦倒的民工里、呼吸这龌龊的空气、和别人挤半个位置，坐三天三夜的火车到了上海……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再有了，你也是：）”……
是的，很难会再有一次这么用力的感情，去为一个人奔波千里，不顾一切。
然而这个世上毕竟存在这么一些人，鲜明得直指人心，死生无悔地对抗这个日益暧昧而麻木的世界。
正因这世间尚是美好，所以值得我们再活下去。
和Z一家吃午饭，她父亲在J地工作尚未回来，不断打电话回来问她的病情，繁琐，温暖。
而Z只能喝粥，然后坐在长椅上艰难养神，眼睛神采黯淡。
他端着碗，不断回过头去看她。她实在太困顿了，只能回到房里去睡觉。
收拾了饭桌。临别的时间渐渐逼近，他坐在小板凳上，听Z的母亲讲Z的以前，Z的小学、中学，乃至到大学那一年……
人们流泪的时候，上帝微笑了。生命像一场毁灭。
他来过了，却马上要离去。有一种失去，叫做永远不会失去，那就是人心。
阴暗房间里，再一次注视着Z的房间，她桌子上的公仔，还有她的电脑，多少个夜，Z坐在这台电脑前，和他聊qq。
2006年8月24日17：11，K100次火车，从广州东开往上海。Z，你一定要好起来！
握着Z的手。在手指交汇之间，在相遇之前，在离别之前，不忍说一句话。
060825夜于上海南方新村83号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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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9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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