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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来表达异乡生活感受的，有许多可供选择的词汇，在这里也许就是自己不太会使用的homesick或者nostalgic吧。昨天和今天，来这里一个月后，遇到了雨日（本来十月中也是有雨的，但那时恰好去东部旅游了，没有遇上）。雨，勾起我许多心绪。
离开家人——离开妻子和女儿以及父母到加州是秋初时节。上海的天那时候还特别怡人，上海的雨也多。临走前，听说加州天气不错，暖和，阳光充足，雨天不多，在九月时节比上海热。我喜欢暖暖清新的天气，但是也喜欢下雨。小时候，只有下雨才能从母亲整日忙碌的黄土地里解脱出来，才能静静躺在床上睡安稳觉，才能吃上一家团员的饭。小时候特别喜欢雨天，尤其在冬季，冰冷的土地里收割与播种让人的手脚干裂肮脏，让人无尽地体验饥寒，只有冬日的朦朦细雨将大地慢慢浇灌烂透之后，人无法上路，全家人才歇息在家。那个时候，才能作为孩子看着母亲忙碌家务，而自己只作帮手，而母亲这个时候因为不用上地里劳碌，竟也让我们自己玩，不用帮她。我至今仍然能够回忆每一个冬日雨季母亲的慈爱与那土墙屋子下面弥漫的温馨，那个时候，从灶台上端下来的菜特别的香。在冬日雨季的温馨里，总是有春节。我是到很多年之后才喜欢春节天气晴朗的，因为我长大了，考学出来了，可以悠闲地看待黄土地上的劳作了——当我们兄弟苦口婆心几番劝母亲放弃黄土地之后，每个春节的阳光才具有了光明的意义——这于我也就只有五六年的时日。即使如此，冬日雨季的温馨，还是在每一个有雨的日子勾起我的忆想。
但是，在上海，我不是很喜欢雨。因为上海的天很浑浊，雨天总是太过阴霾，沉甸甸压在人的心头，空气中飘荡着工业污浊物，与雨滴一起敲击地面的万物。在自己的大学时光里，那时满脑子盈满了激情和憧憬。有时候喜欢夏日大雨滂沱，看着它强劲有力地冲洗路面，冲洗花草树木，就觉得和内心有了感应。甚至，我还独自一个人光着头在大雨下漫步，感受雨滴的捶打，心中的激情随着雨滴不断升腾，翻江倒海的彭湃，自己觉得很充实。在小雨的日子里，我也在学校与公园那条相对静谧的小路上看雨打在路边树叶上，听雨滴在树叶上再摔倒地面的声响，驰骛自己的想象。那个时候，以为自己喜欢哲学，就用一个不太准确的词语来表达，叫做pondering。其实，更多的是漫无边际的非理智的狂想，没有实际内容的青春思绪而已。不过，那时，这些思绪就需要狂风暴雨。上海的夏季，常常有这样的雨，我记忆特别深刻。
在童年少年光阴里，喜欢冬日绵绵细雨；在大学青年时光，喜欢夏日狂风暴雨。农村的季节夏日是不能渴望雨的，季夏是稻子、小麦等等收割的时节，一旦下雨，尤其暴雨，就会让农民一年的艰辛所酝酿的渴望化为泡影；在春末初夏的雨季里，一边是庄稼的成熟需要精心看管，一边是要播种红薯等冬日收割的作物，我最不喜欢这个季节，因为它让人将自我隐没在土地里——许多老农一辈子的劳作，将自己的生命浸透在土地里，是让人叹服与敬佩的，尤其在我们这个农民苦难深重的国度里。只有冬日雨季，是和缓的雨，是可人的，春节的意义，只有在黄土地里过滤过生活的人，才能有更为深切的体会。青年时代，伴随着离开土地的解放，渴望着暴风骤雨。在上海这个都市里，春秋时节的雨，杂着污浊，总是让人郁闷，尤其在春末初夏的黄梅季节，让人觉得难受——日日下着雨可是总是让人觉得不尽情性，在无可渴望中的缥缈期待还被它浇灌得越加缥缈。这就是那个时代的雨，忆想起来总是遗憾连连。如今工作了，还喜欢在上海看窗外的大雨滂沱，但是，自己去雨里漫步的日子却少了许多。
加州的雨来了。我来到加州的雨中。
雨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来的我不知道，中午我吃过饭去听课的时候，天气还十分晴朗。我在暖洋洋的教室与办公室联体大楼里没没有望向窗外，在听完夜里最后一节课之后，出来才看见雨下得不小——也不大，但地面上已经水流很大了，还在我不小心的时候湿透了鞋，也许在听课的时候雨曾经下得很大。
我出教学楼大门的时候略微犹豫了一下，就走进了雨里。
很久没有淋雨了。
在结婚成家后，我都能记得淋雨的次数。而大学时代，却怎么也记不清楚了。
在雨里，没有漫步，而是急行。这与从前不一样，更不一样的是，心底在雨中泛起的不是驰骋狂鹜的想象，而是温婉和缓的思念和忆想。
许多年没有淋雨之后，雨不再是自己生命迸发的表征，而成为了回忆？
我很是踌躇地想到这。
我最怕停顿。在我一直以为自己处于前行着的生命演绎中，虽然我自得于自己对于自己过去生活的栩栩如生的记忆（我妻子现在就常常诧异于我对于我们以前很多细节的清楚记忆），但是自己却是从来都更为关注自己眼前到未来时段的不停滞。
在自己渴望不同时节雨日的经历中，那具有很明显的成长轨迹。如今，难道，我已经不再前行了？
在雨中，我想了许多景象。
妻子和母亲抱着女儿的样子在路边雨中树梢飘逸，我就想，女儿可不能淋雨的。加州的雨日，天突然冷下来许多，上海的天怎么样呢？女儿来到世间的第一个冬季，我就不在她身边。在webcam里看到她已经穿得蛮厚了，长牙齿了，会抓妻子和母亲手里的东西了……这个世界的雨，也会淋到我女儿的。但是，我幼时淋过的雨，她应该不会淋了。即使她要渴望雨，也不再象我那样基于那样的理由了。但是，女儿在有了思想后大学青年时代，还会如我一样渴望雨么？
我看看路边松树上滴答的雨滴，一脚踩过去，发现自己依然在雨中。
在雨里，我走过了一些女儿不再会经历的季节；在雨里，我还将和女儿一道走共同的季节。那是我们作为父女，作为今生冥冥中缔结相爱情愫的两代人注定了的。我会让女儿学会理解我童年的雨中梦，我也要努力帮女儿自己学会自己经历风雨，我也将和女儿一起经历风雨。在我们自己的那个小小的家里，在我们那个小家外面的那片天地里，女儿将从左右守握在妻和我手中行走，逐渐变为矗立在妻和我之间行走，并将前行在妻和我之前，即使有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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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28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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