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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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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28 23: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看到阳光穿透天空的伤疤,它们从空中谢了下来,像枯萎的花瓣,带来了腐烂的气息。
                                                                     ------题记

袖善像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她的脸紧紧地贴着枕头,阴湿的棉被一块一块地淤结在一起,漫过袖善的身体。她触摸到了凝血的形状。她抱紧自己,枕头上姐姐的发梢的香味愈来愈浓烈,流淌过她的每一根神经。袖善笑了。她想起她站在河边的时候,风狂躁地吹起她的头发,带着她想象中的奇异感觉。仿佛片刻就可以忘记这个世界,以及有关于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玩偶的想象。云朵不剧烈地浮过她的头顶,一瞬间,那泪眼迷离的快感沉闷地向她袭来。这条曾经长久注视的河流此刻在她的眼底很快地暗淡下去,无法预知它底下的暗流是如何的暧昧,只是那些狂躁的风送上来一阵阵人体的熟悉亦灿烂的味道。它们像新鲜的空气,被袖善吸入到体内。很惬意的感觉。袖善回味着那种味道,寂寞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神情。

她看到姐姐在黑暗中对她微笑。

姐姐,抱抱我,抱抱我。

姐姐走过来抱着她。袖善看到姐姐微笑地抚过她的身体,那些被抚的地方留下了浓重的温暖的味道。似乎可以延续到死亡的那刻。

袖善笑了。一种人体的熟悉亦灿烂的味道渐渐包裹起她。姐姐,你从不曾离开,对吗?
她仿佛看到姐姐近了又远的脸庞充满了愤怒的哀伤。


这所破败的老房子里似乎永远都充满了水气。这些水气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使屋子变得潮湿而阴冷。它们无孔不入,不愿放弃任何一个角落,像一些霸道的孩子。有阳光的时候,袖善和姐姐就把被子拿到外面去晒。风抚过袖善的眼睛,她抬起头,看到阳光从云朵中折射下来,像朵巨大的盛开的花,浮动着迷人的色彩。姐姐对着她微笑,她头发的香味顺着风的方向飘到袖善的鼻前,伴随着阳光的温度,一直荡漾到她的心底。晒过的棉被抱在手里的时候,让人产生了满足和富裕的感觉。也许,幸福只是痛苦的日子里平添上去的一点点宁静的幻觉而已,袖善想。在这所破败的老房子里面,贫穷取代一切,它是至高无上的,用尽了一切方式来压迫无力的人们。饥饿、寒冷、被嘲弄和唾弃。还有抹去了的可以温暖的情感。

袖善习惯了抱着姐姐一起睡。她们挤在一张小小的木床上,密密地向彼此传递着自己的体温。仿佛就可以在黑暗中延绵不绝的生命和温暖。只是经常在某些时刻,比如梦中,一些狂躁的愤怒总是不期而至。然后,幻觉夭折。得不到幸福的人们似乎连想象也没有资格拥有。命运总是太苛刻地迫害着一些无能为力的生命。

她们的父亲喜欢在赌场上输光了才回到这个对他来说只具备遮风避雨功能的家。他是因为没有勇气去消除他所带来的如恐惧般的绝望而彻底沉溺。他忘了他的妻子是怎样绝望地从他的视线范围里消失,就像他不知道他的女儿们是怎样憎恨地看着他每次回来后疲惫的表情以及碎了一地的无奈。这是一种已逐渐麻木了的状态。如同心的伤痛需要不停地用酒精来抚慰才能有一刻的平息,他们需要的只是维持着彼此间的不闻不问,忘记伤痕的根源所在。

命运,其实是我们无力与之格斗厮杀甚至是逃避的对象,除了默默忍受。她们所做的只是在默默忍受的同时相互安慰。相互取暖。


袖善在黑暗中听到了他父亲酗酒的声音,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有些憎恨这个男人的回来。他会赶走姐姐的,袖善想。那个男人费了好大的劲才上床,然后一头栽下。沉闷的声响震动了整个黑夜的寂静。恐惧像一张网从黑暗中覆盖下来,袖善觉得姐姐好像离开了,她睁开眼睛,漆黑的世界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看着她。而在瞬间,它们全都落了下来,窒息的感觉一大片一大片地蔓延。姐姐离开了,袖善知道。隐隐的仇恨的碎片在她慵懒的眼神背后灼灼逼人。她蜷缩着身子,脸紧紧地贴着枕头,眼泪不断地溢出眼角

她确定自己是在憎恨。身体像浮在水中一样,脑子里开始充斥起晃晃的感觉。

袖善觉察到姐姐的血液在她的体内流淌,它们像水一样地渗入,并且一分一秒地浓烈起来,激荡起无数倔强的记忆。她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躺在姐姐睡觉的位置上,无限的充实感立刻占据了她整个思想。

姐姐,我的身体得不到抚慰。我听到每一寸肌肤哭泣着呐喊相互撕咬的声音,它们想背叛我,想裸露我的血肉,然后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失去光泽,像冬天苍老的枯枝一样,逐渐衰死在阴暗的角落。我不想害怕,因为那样生命将会更迟钝。所以,我只能尽情地聆听死去的声音,只是心会一点一点地痛起来。很痛。姐姐,棉絮一块一块地结在一起了,像凝血的形状,带着阳光香暖的味道,它们好像融不掉了。

它们融不掉了。袖善轻轻地微笑,眼泪细腻地滑进弧形的唇,像血液。


袖善轻轻地微笑。她看到雨后的田野泛滥的色彩漫过人工筑造的框架,像婴儿一样娇嫩的绿色咄咄地照耀着阴暗的天空。背景是一座深蓝色的云雾缭绕的山。袖善看到姐姐在前面向她招手。她踩着软软的被雨水支透的泥土向姐姐跑去,泥土里清凉的水渗进她破旧的布鞋,带着青草的浅脆的味道。天空灰蒙蒙的,云朵不剧烈地走游,有时给人一种停滞的感觉,如坠梦境。有风吹过,很多小草小心地护着它们身上的小水珠。水珠其实是草的一部分,只是被反复剥夺了而已,袖善想。她拉起姐姐的手,看到姐姐脸上的笑容纯净得就像被雨水浸润过一样,明媚而不真实。袖善突然想流泪了。姐姐弯下腰挑了一片草叶,把它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她说:“袖善,草叶的味道里喷涌着锋利的痛感,它在我的嘴里哭泣了!” 袖善看着她,她看到她的眼睛里云朵一大片一大片地压下来,沉沉地。应该是又要下雨了,袖善想。

这天晚上是真的又下雨了。雨温柔而细致地敲打着屋顶,喃喃地像无数个孩子不约而同地讲着梦话。袖善抱着姐姐,听着雨声在她的心间慢慢流淌的声音,并且逐渐丰满,她觉察到她的每一根神经像被施了魔法般慢慢地松弛下来。姐姐的手指尖冰凉地滑过她的身体,温暖的感觉在冰凉的肤上生了出来。然后,那些温暖一片一片弥漫开来,姐姐的嘴唇在袖善的身体上一点一点烙下痕迹,躲在唇齿的青草味渗入袖善的身体。带着哭泣后和着眼泪的痛感。袖善抱着姐姐,她开始觉得自己进入了梦境,在梦中叫着妈妈,在梦中咯咯地笑,在梦中哭泣或者撒娇。在梦中延续连绵不绝的生命和温暖。

依然有风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有些霸气和狂躁。

第二天,袖善醒来的时候,看到红着眼睛的父亲坐在桌前沉闷地抽着烟。烟灰不时地落了下来,掉进端放在他面前已近冷却的粥里。隔了几分钟,袖善听到了父亲沙哑的声音:“茔!”他抬起头充满期望地叫了一声站在他面前的大女儿的名字。茔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眼睛里闪闪发亮。只是很久以后,袖善才明白为什么那时姐姐的眼睛会如此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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